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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緩緩趣漫漫

第十九章 長夜細(xì)語

風(fēng)緩緩趣漫漫 窗棱雪漫 3855 2021-10-31 20:27:11

  小玉他們離開后,圓桌這里就剩緩緩和徐趣兩人了。

  此時夜幕已低垂,清冷的月色和滿天的星光照映著大地,時不時傳來幾聲鵝的叫聲。緩緩很喜歡這山間的風(fēng)景,她感到農(nóng)家的生活別有一番趣味,能使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美滋滋的喝下幾杯酒后,緩緩發(fā)現(xiàn)徐趣正在看著自己。她順著徐趣的目光也低頭看了看自己,覺得自己并無什么異樣,于是問道:“夫君看我做什么?可是我有什么不合適的地方?”

  “沒什么,只是我也覺得緩緩這名字很是別致?!毙烊ふf道。

  “這個嘛,是有故事的喲。”緩緩本想賣個關(guān)子,但看到徐趣認(rèn)真的眼神,她感到這樣似乎很不厚道,于是自行說了下去。

  “當(dāng)年娘親懷我的時候,我爹爹正在外地任職。接近娘親臨盆之期的時候,因思念我爹爹,娘親給爹爹寫了一封家書,爹爹一接到信就立刻趕了回家,正好趕上我娘親提前臨盆生下了我。由于娘親信中借用了吳越王《寄妻書》中的一句話,父親就給我起了這么個名字。”說完,緩緩還沖徐趣點(diǎn)點(diǎn)頭。

  “噢?吳越王《寄妻書》?如此說來,那句話必是‘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嘍!”徐趣饒有興致的看著緩緩。

  “正是!陌上的花兒都開了,你可否緩緩歸來?”緩緩對徐趣獎勵式的一笑。

  “念之愈極卻處處為其而思慮,吳越王身為君主,對自己的妻子有如此柔情,確實(shí)讓人感動。”徐趣輕輕頷首,若有所思的說:“想不到岳父、岳母年輕時還有這么一段故事?!?p>  “這都不算什么啦,爹爹和娘親的確感情很好,常常夫唱婦隨,搞得我們做子女的倒像是外人?!本従徱桓睕]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噢?我記得岳父大人是前些年才辭官歸鄉(xiāng),我以為岳父大人是帶著一家人在外做官,沒想到竟是獨(dú)身一人在外就職。岳父、岳母大人感情如此好,卻要常年分離豈不是很苦悶的一件事?”不知是不是酒的作用,徐趣打開了話匣子,一邊說著話還搖了搖頭。

  “非也!非也!”緩緩晃著纖細(xì)的小手,繼而說道:“爹爹辭官前的確是帶著家人在外做官,不過只帶著我娘親和兄長,而將我留在河陽城外祖父母家撫養(yǎng)?!?p>  “噢?為何如此?”徐趣有些疑惑的看著緩緩。

  “彼時我只有八歲,父親得令即將赴任邊南的魏州,而我正好因風(fēng)寒大病一場才剛剛初愈,父親怕我受不了長途跋涉和邊南的氣候,便決定將我寄養(yǎng)在外祖父母家,只帶著娘親和兄長赴任。本想過個兩三年調(diào)任別的地方再將我接過去,哪想到就一直在邊南待了七年,他們也一直沒有適應(yīng)魏州的水土,最后才不得不辭官歸鄉(xiāng)了?!?p>  緩緩說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完還舉起杯子飲了一杯酒。

  緩緩這邊說得輕松,卻引得徐趣一番深思。徐趣本以為緩緩的家人不顧女兒的嫁妝、只考慮為兒子娶妻已經(jīng)很偏心了,沒想到還曾將緩緩一人寄人籬下七年之久。

  徐趣一邊細(xì)細(xì)的啜飲著杯中的酒,一邊在心里為緩緩抱不平,幾口酒之后他打破了沉默,問道:“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吧?”

  “沒有沒有”聽到徐趣這樣說,緩緩連忙澄清說:“雖然我只是外孫女,但是外祖父母待我很好。他們經(jīng)營著一家米店,我小時候常常到店里撥算盤玩。因?yàn)橥庾娓改赋3R疹櫟昀?,舅舅家也只有大我很多的兄長,沒有適齡的小姐妹陪我,他們怕我孤單,特地找了小玉陪著我。我長大后回自己家的時候,他們還將小玉的身契贈與我,讓小玉繼續(xù)照顧我?!?p>  徐趣靜靜的看著緩緩,這才知道以馮家的實(shí)力和偏心的作風(fēng),竟然還會給女兒配一個貼身丫鬟的原因。但是,這樣,就大大的滿足了么?徐趣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酒杯,抿了幾口酒。

  看著徐趣久久不言語一邊喝酒一邊看著自己,緩緩一時間竟有些羞澀了起來。不知是不是酒的關(guān)系,緩緩的話也多了起來。

  “別光說我了,徐趣這名字也很特別啊,趣(qù)也,趣(cù)也,我慢你急,咱們名字還是很互補(bǔ)的嘛。只是不知你這別致的名字是怎么來的呀?”緩緩眨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興致盎然的看向徐趣。

  徐趣看著緩緩,正飄蕩著的思緒被緩緩的一番話帶了回來。

  “我嗎?我的名字是父母一早就商議好的,大概是希望我是一個生活中充滿樂趣的人吧。”說到父母,徐趣的眼神有那么一瞬微不可察的黯淡了一下。

  他坐在低矮的小凳上,右腿向前伸直,左腿拱起,左手臂搭在左膝蓋上,手上捻著一杯酒。說完,他拿起酒杯仰起頭灌下杯中的酒,那姿態(tài)自帶幾分風(fēng)流,瀟灑極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借著酒勁兒靠了過來,將手搭在徐趣的衣袖上,說道:“說說你父母的事吧?!?p>  徐趣微微抬頭看了看天空,眼下繁星滿天,夜色溫柔,是個談心的好時候。

  只是,歡喜同錯的人講,就成了顯擺,傷心傾訴錯了對象,會被人說矯情。而緩緩是不是徐趣對的傾訴對象呢?徐趣猶豫了,畢竟這么些年以來,他都是一人承擔(dān)所有。

  徐趣不帶表情的看著緩緩,他的目光深邃,讓緩緩讀不出其中的意思。

  沉默片刻,徐趣還是張了口:“我母親出身軍人世家,三十年前,天下甫定,北疆禍亂不斷,邊關(guān)告急,我外祖父奉君命出征,誓守邊關(guān)。舅父們在軍中跟隨,而我外祖母早逝,這樣一來家中僅剩十二歲的母親,相當(dāng)于外祖家舉家遷駐北疆?!?p>  見徐趣開了口,坐在小石凳上的緩緩也不由得彎起雙腿,將雙手疊放在隆起的雙膝上,頭又貼到雙手上,看向徐趣認(rèn)真的聽了起來。

  “雖然當(dāng)時母親只有十二歲,但是母親與父親是早早便訂好了的娃娃親,大軍開拔在即,外祖父與祖父商議讓當(dāng)時只有十三歲的父親與十二歲的母親先舉行婚禮,這樣外祖父可減少一件掛記的心事,更能心無旁騖的決策軍中?!?p>  聽到這里,緩緩這時才理解了葉叔所說的“和徐趣父親和母親一起長大”是怎么一回事,又覺得這情節(jié)簡直比話本里還要有趣,于是半歪起了頭,津津有味的聽著。

  “父母親舉行婚禮后,一直出雙入對,父母二人志趣相投、琴瑟和鳴,也是一對感情頗為要好的小夫妻。這永和莊是他們最喜愛的地方,白天你看到的那條兩邊種滿海棠的小路,沿路的海棠乃是父親母親親手所植?!毙烊ふf到這里頓了一頓。

  緩緩想起白天自己墜馬的情景,不禁羞澀了一下,又想到那海棠花下的美景,堂屋內(nèi)的楹聯(lián),不禁覺得這親公婆簡直太浪漫了。

  緩緩一邊感嘆著一邊順手給徐趣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徐趣接過酒杯頓了一頓,繼續(xù)不緊不慢的說著:“直到后來母親二十歲,生我時難產(chǎn),雖然父親請了最好的大夫和穩(wěn)婆,母親生下我后還是撒手而去……”

  徐趣停住了,仰頭飲下一整杯酒。

  緩緩聽到這里也斂了聲色,她不由的皺起了眉頭,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憐憫,新生命的降生和故人離去,這喜悲之間真的是一個難以取舍的事情;而一個人的母親在那個人生辰那天去世,以后每每生辰之日感受到的不是歡悅而是滿滿的哀思,這簡直是太令人悲傷的一件事了。

  想到這里,緩緩也低垂著頭慢慢品著手中的酒,不知不覺間已是一杯酒下肚。她默默的抬起手又撫了一下徐趣的衣袖,寬大的袖口露出了徐趣緊攥著的拳頭,她低下頭看著徐趣的拳頭,溫柔的輕輕說道:“不要緊,現(xiàn)在我會陪著你?!?p>  反正徐趣也聽不到,只要不讓他看到,話還不是隨著她自己的心意隨便說。以后啊,這抬起頭說的話就是說給徐趣聽的,低下頭說的話就是說給自己聽的。

  想到這里緩緩于是抬起頭,問道:“那你豈不是從未到過外祖父家,從未與外祖父家的親戚打過交道?”

  徐趣看著緩緩的眼眸望了望遠(yuǎn)方,似是回憶什么,他慢悠悠的說道:“也不是,我十歲時,跟隨上淮的商隊(duì)去過北疆,在那里居住過半年。”

  “你十歲時?一個人?”緩緩驚訝的問。

  徐趣收回的目光剛好看到緩緩問這個問題,很自然的答道:“是啊,我十歲時自己一個人跟著商隊(duì),沒有父母相伴,沒有妹妹跟隨,連又成都沒有帶,就去了北疆外祖父那里。”

  “你太厲害了!”緩緩由衷的欽佩起徐趣來,她一直覺得自己也算膽大的,但她十歲的時候可不敢這么做。

  “那你的外祖家,就是北疆,是什么樣的?”緩緩好奇的問。

  “你可聽過歐陽修的一首詩《邊戶》?‘家世為邊戶,年年常備胡。兒僮習(xí)鞍馬,婦女能彎弧。胡塵朝夕起,虜騎蔑如無。邂逅輒相射,殺傷兩常俱?!蟾啪褪沁@樣的?!毙烊つ托亩终J(rèn)真的回答緩緩,他修長的手指還扶了一下額頭,似乎在回憶。

  “那你外祖父母對你可好?你現(xiàn)在可思念老人家?”緩緩的關(guān)心似乎自然而然。

  某某人對你可好?你又可曾思念誰?這類問題尚沒有人問過徐趣。

  莫說那些只看到了徐府富貴的外人,即便是徐府里的人也都只道他是堂堂徐府二房唯一的嫡子,年紀(jì)輕輕就是龐大產(chǎn)業(yè)的繼承人,可還沒有誰關(guān)心過這類問題。

  徐趣一時間不知怎樣回答,或者說,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回答出那些心里的話。

  徐趣呷了一口酒,思索著,沒有說話。他坐的地方稍微高些,所以他看緩緩的時候需要略微低垂著頭,有些俯視緩緩,而此時緩緩正微微仰著頭,靜靜的等待著徐趣的回答,那眼神充滿了關(guān)切和在意,讓徐趣感到有些心安。

  忽然,徐趣笑了起來,緩緩奇怪的問道:“你笑什么?”

  徐趣搖搖頭說:“沒什么,只是還從未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所以有些新奇?!?p>  “外祖父母自是待我很好?!毙烊そ又_口說道:“彼時我尚未中毒,外祖父親自教我習(xí)武,教我軍中技巧,比如伏在地上聽馬蹄聲辨別遠(yuǎn)方來人。舅父帶我游覽北疆風(fēng)景,表兄弟陪我嬉戲玩耍,我在北疆的時候過得還不錯。”徐趣說完這些淡淡的笑了。

  徐趣一笑起來十分好看,緩緩這時發(fā)現(xiàn)他和香月有那么一點(diǎn)像,特別是眼睛,形狀十分好看,一笑起來星眸閃耀,動人極了。

  緩緩探究的眼睛盯著徐趣看了許久,突然徐趣轉(zhuǎn)過頭也看向了她,她羞怯的笑起來,半垂著眼簾低下了頭,手中來回摩挲著酒杯。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緩緩又抬起頭看著徐趣問道:“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我就又跟著商隊(duì)回來了。之后未再去過邊疆,也再未見過外祖家的親戚們,只是與他們偶有書信往來。”徐趣又恢復(fù)了以往的冷淡,但緩緩總覺得他的話語間帶著一絲絲的遺憾與懷念。

  夜風(fēng)溫柔,吹得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吹起了緩緩的幾縷頭發(fā)。緩緩攏了攏吹亂的發(fā)絲,什么都沒說,只是依舊在離徐趣很近的地方靜靜的坐著。

  月色如水,繁星漫天,夜風(fēng)醉人,天地間如此靜謐,一切,都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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