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里,在場的人寥寥無幾,譚效良和林華明就占了兩席。除了馬超和馬黛兩家人,就是管家和現(xiàn)場的工作人員了。
從抵達到進入殯儀館,只有管家跟他們說了幾句注意事項,然后兩人就一直沉默地站在最后,沒有任何人上前跟他們哪怕是打一聲招呼。這與以往的任何一次造訪都不一樣。
譚效良能夠理解并感受現(xiàn)場的氣氛。
停尸間里推出的不是一具完整的尸體,而是一個有著安詳面龐的頭顱,以及一壇五年前的骨灰。
馬黛跪在最前面,早已泣不成聲。馬超雙手捧著父親的遺像站在一旁,面容僵硬,一言不發(fā)。
他們的母親并沒有在場。在馬騰云延壽后第二年,他的妻子,馬超馬黛的母親,就拒絕與馬騰云住在一起,因為她認(rèn)為他已經(jīng)不再是她的丈夫,他只是貼著一張她丈夫的臉的陌生人。
這也是馬超和馬黛始料未及的局面,兄妹倆也因此開始對“延壽”這一舉措從原先的欣喜狂熱變得將信將疑。后來,馬騰云經(jīng)歷了術(shù)后短暫的健康后,就一直臥床不起,這又讓兄妹倆對“延壽”產(chǎn)生了后悔與抵觸的情緒。
這五年,為了父親術(shù)后康復(fù)及后期的維系生命,他們已耗費了巨大的資金。對于這個商人世家來說,巨額投入沒有帶來任何好處,反而還要忍受巨大與無盡的痛苦與壓力,這顯然不是為商之道。
如今,馬超邀請譚效良來到這里,參加他父親的葬禮。這并非為了五年的情誼或者恩惠。
因為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情誼與恩惠。他們之間只是醫(yī)患關(guān)系,中間架著一臺不成功的手術(shù)與五年的折磨和痛苦。
譚效良不禁想到自己的其他四個延壽人,即便是目前狀況最好的林佐,也有要死去的一天。如果,如果林佐熬不到他術(shù)前向家屬們信誓旦旦保證的20年就死去,他們的家人會不會也逼著他參加林佐的葬禮,逼著他看著自己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手術(shù)成功案例最終都在慘痛中死去。
想到這里,譚效良打了個寒顫。
人,終究是要死的。
林華明也打了個寒顫,他下意識地裹緊外套。屋外依舊寒風(fēng)瑟瑟。馬騰云終究還是未能熬過這個舊年。
熊熊火焰在燃燒,似在復(fù)述馬騰云這輝煌的一生。五年前,譚效良也參加了他的葬禮,那是一場奇妙的葬禮活動,馬超和馬黛假裝攙扶著母親站在最前面,沒聽見一絲凄慘的哭聲。反而是前來悼念的親朋好友哭的稀里嘩啦。
那是馬騰云身體的葬禮。由于在延壽手術(shù)前,馬騰云臥病不起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因此,一場順其自然的葬禮更能讓外界少些猜疑,也達到為延壽人保守秘密的目的。而以一個死人的身份活在這個世界上,聽起來是一個很酷的主意。
一個人,兩次葬禮。
也算帶著一種不一樣的傳奇色彩。
新的骨灰抖落到五年前就準(zhǔn)備好的骨灰盒中。意味著一段五味雜陳的經(jīng)歷終于結(jié)束。
馬黛與馬超走上前來。雙方都恭敬的點頭示意。
“終于結(jié)束了。”馬超說到。
“還請節(jié)哀。”譚效良恭敬地說。
“我想,我們以后也不必再見了?!瘪R超的話里滲透著冰涼。
譚效良明白他的意思,那些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匯聚在這一句話里了。
“那,祝愿你們未來一切都安好。”說完,兩人便徑直離開,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