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就注意到了這個老頭,他總是坐在橋洞的一個角落。一張桌子,一盤棋。兩把椅子,他總是坐在左邊,而右邊的位子總是空著。我上學(xué)時看見他坐在這兒,放學(xué)后,他依然坐在這兒。他的兩只手永遠托著腮幫子,眼睛死死地盯著棋盤。
有一次,我出于好奇,走近這個老人,但他像看不到我似的,依然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棋盤。我看他棋盤上的棋局,總是一個樣子。而他也總是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盯著看。
又過了幾天。這個老人仍然在這里,風(fēng)雨無阻。橋洞里也有一些其他的大爺大媽在這兒乘涼。他們對這個老人熟視無睹。仿佛習(xí)慣了這個老人怪異的舉動。周末放假時,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找了其中一位大媽詢問這個老人的情況。我知道了這個老人的一些事。
他叫老李,是一位下崗的工人,他以前也下棋,和他的一位朋友。他們總是在這個地方下棋。他坐在左邊,他的朋友坐在右邊。當(dāng)時,很多大爺大媽也喜歡圍在他們周圍看他們下棋。他們就這樣,下了20年。他們最后一次下棋,是在一個雨天………
“老李,將軍!”
“等一下,等一下,別急,讓我再想一想?!?p> “想什么呢?這是死棋,你這局沒救了。”
“不對,我記得有破局的方法?!?p> “哪有什么破局的方法?你呀,就是太固執(zhí)。你慢慢想,我買包煙再回來?!?p> …………
老李的朋友買完煙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據(jù)說是發(fā)生了車禍。之后,老李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在橋洞出現(xiàn)了。直到前兩周,他又搬上桌子椅子,帶著他的棋盤將那死局復(fù)盤。然后獨自一人坐在那里思索著破局的辦法。老李的兒子來找過他幾次,但每次都拗不過老人,只好任由他的性子來。據(jù)他的兒子說,老李得了阿爾茲海默癥,腦子也是越來越不清醒,干脆怎么開心怎么來吧。
我嘗試去看看這個老人,有時跟他說上兩句話。但他總是保持沉默。直到有一天,他主動跟我搭話。
“小伙子,你知道這個棋局該怎么破嗎?”
即便是對象棋只簡單涉獵的我,也看得出這是一局死棋,但我不忍心將它戳破。所以,我只是搖搖頭說道:“不知道?!崩先斯笮Γ骸翱炝?,快了,我很快就會找到破局的辦法。”……
之后,這個老人仍然在這兒,但他似乎有些著急了。以前他總是安靜地盯著棋盤思索,但現(xiàn)在他偶爾會抓耳撓腮,有時候還會扯自己的頭發(fā),抓自己的頭皮。似乎這個死局已經(jīng)非破不可了。我看到老人這副樣子,也想要去幫他。終于,在無數(shù)次看著老人嘗試破局之后,我抓到了機會。
老人在棋盤邊想了很久。之后他突然起身,似乎是要去上廁所。我看見他離開了棋盤,便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沒有人注意到這邊之后,我悄悄的把棋盤上的棋局改了一下。稍微的移動了幾個棋子。
老人回來了,像往常一樣,他還是坐在左邊,思索著棋局。突然,他站了起來。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活了,這棋活了?!崩先孙w速的移動一顆棋子。解救了那被馬鎖死的將。
“我贏了!我就知道我會贏?!崩先讼耧w一樣離開了,連棋盤也沒有帶走。
第二天。那老人沒有再來。我隱約聽到了大爺大媽的交談。
“你知道嗎?那老頭死了?!?p> “對呀,聽說是昨天死的。”
“怎么死的呀?”
“老死的呀,還能怎么死,活了90多歲,也應(yīng)該要死了?!?p> 聽到他們的對話,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笆俏液λ懒怂麊幔俊蔽疫@樣問我自己。我漸漸明白了,這個老人所守候的。并不只是一盤棋,他固守的,或許是其他更寶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