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這么多錢干嘛?”邵東陽一面從黑色皮包內掏出好幾百,一面問。
“學鋼琴,我找人打聽的,這老師收費便宜,教得還好。”凌顥馨笑面盈盈得接過錢,朝邵東陽揮揮手,一路小跑轉進了弄堂。
兜兜轉轉地,七年過去了,這七年,陳曉安她們母女倆過得也不錯,得虧陳曉安那時天天在旅店門口學抽煙。這個邵東陽就是小旅店的老板,比陳曉安小個幾歲,沒結婚,人長得一般,卻是個老老實實過日子的人,或者說他的條件和他的欲望只允許他維持表面上的老實。他不介意陳曉安離過婚還帶個娃,拋開這些,陳曉安也是個有學歷又有樣貌的香餑餑,也算是邵東陽撿到寶了,陳曉安給他生了個寶貝兒子,明年都要上小學了。他骨子里仍然是重男輕女的,只是自己沒有意識到罷了。
“嗨喲,年輕的少女喲?!鄙蹡|陽慈愛得目送凌顥馨,少女的發(fā)絲經過陽光的照射,顯得閃閃發(fā)光。他當然知道凌顥馨為什么心血來潮得去學鋼琴,都是過來人。
“爸爸!我的小汽車不見了!”邵斯言不管不顧地低頭推開玻璃門,一下子撞到了邵東陽的屁股。
“哎呦喂,我……”邵東陽單手揉了揉屁股,轉頭一看,寶貝兒子奶聲奶氣地嚷著,腳下踩著那種會發(fā)光的鞋子。
“問媽媽去,下次注意啊,門前有人站著的時候,不能這樣推門?!?p> “是不是蹲著就不用了?”邵斯言抬起腦袋,天真無邪地看著邵東陽,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好在邵斯言隨媽,邵東陽的眼睛實在是太小了。
“不行,算了,你下次開門前喊一聲,我要開門了再開,知道了嗎?”邵東陽捏了捏邵斯言的臉,推門進去了。
陳曉安剛睡醒起來,昨天幫邵東陽打理賬務就睡旅店里了。“醒了?早飯在桌上,言言說他的小汽車不見了,你看見了嗎?”邵東陽很早就來旅店了,自己把退房的客人的房間清理了一下,他的員工都很喜歡這個老板,勤勞能干又大方,特別是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每次只要邵東陽來得早,她們就把垃圾倒倒,洗衣機的被單晾出來就好了。
“別和他說啊?!标悤园财沉搜墼陂T外拿個小鏟子挖泥巴的邵斯言,“昨天顥馨不長眼給一腳踩碎了。”
“哎呀,沒事,本來就是個塑料小玩具,我之前就踩碎了一個,再給他買一個就行。”邵東陽瞄了幾眼撅著屁股玩泥巴的兒子。
“欸,顥馨呢?她不是說暑假來幫忙嗎?”陳曉安嚼著煎餅,一面清點著采購賬單。陳曉安這輩子好像和酒店或是旅店老板的老婆拖不開關系了,跟著凌峰是酒店老板的老婆,跟著邵東陽是旅店老板的老婆。
沒等邵東陽回答前一個問題,陳曉安又拋下了第二個問題:“你為什么花束沒有采購?我說了,花束可以增加情調,為什么不聽呢?”
“呃……忘了嘛,今天我就叫小劉去買?!鄙蹡|陽借機回答了第二個問題,以為順利地避開了第一個問題。
“顥馨呢?”
“……啊?”
“我說顥馨呢?”陳曉安抬起頭,對上邵東陽慌張的目光,空氣就這樣安靜了幾秒。
“別告訴我你給她錢去學鋼琴了?”陳曉安仔細觀察著邵東陽的眼神變化。
“好了,合伙犯罪?!标悤园财财沧旆畔鹿P,起身推開椅子。
“邵東陽!你搞沒搞錯?她這小丫頭片子,我還不知道她干嘛去?我年輕時犯過的錯,我可不想讓她再犯一遍!”
“哎呀,你不是到大城市才遇到凌峰的嗎?現在我們這小縣城里的孩子都很單純的,我覺得挺正常的,不妨礙學習就行了。”
“你再說一遍?!”
凌顥馨這邊已經進了琴房,她深吸了幾口氣,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踏進琴房,一眼就瞥見謝溯的背影,刻意從他身邊經過,以為會聽到謝溯的聲音喊出“凌顥馨”,然而都走了不止十步了,并沒有如愿以償。
凌顥馨失落了一下,覺得應該是他沒看見,準備放下面子主動打招呼,一個旋風轉身:“謝溯,好巧……”
“啊”字還沒有出口,那位謝同學已經推門出去。而自己這樣一喊,引得邊上的人轉頭注目。尷尬到無地自容,凌顥馨面子薄,看著謝溯的最后那點衣角離開視線,低著頭往前臺去。
“老師,剛才出去那個,他今天不是上課嗎?”凌顥馨的目光還是朝著門外。
收費那個老師,順著凌顥馨的目光看了眼,隨口答了句:“他不在這上了。”
“?。磕撬ツ纳?”
“同學,要在這上課哇?不上的話就出去,這里是學鋼琴的,不是男男女女談情說愛的地方。”收銀的是一個大約三十出頭的女人,臉上沒二兩肉,看起來就很兇,說話更是不給人留情面,一語道破。
練琴那幾位也瞎起哄得笑起來。
“欸,她是A班那個吧?”
“劉皓熠暗戀的那個女生,是吧?凌顥馨,對,是她。”
本來收銀老師的話就夠凌顥馨難堪的,又在這些起哄的人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像是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嚼食著全身上下。
凌顥馨著急忙慌地推開玻璃門,險些跌下門口的矮臺階,狂奔到小巷里,彎腰低頭喘著粗氣。心里有團火想發(fā)出來,但又沒有適當的理由,畢竟,理虧的事情,連發(fā)火都顯得蒼白無力,蠻不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