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將流光揮灑在不同的疆域上。琉瓦寺的廟門前一道士四仰八叉的倚著門框,一口清酒一聲濁嘆。
道士攥著酒葫蘆將最后一口滴酒倒進嘴里,抖著葫蘆再無聽到酒水的聲音,便將其丟棄一旁。
“老和尚,你給我出來,什么出家人慈悲為懷,你一天天的躲在廟里念經,你徒弟怎么樣你都不關心?!?p> “你徒弟都被抓起來了,你知不知道,?。俊?p> 敲擊廟門砰砰的聲音震落了門楣上的木屑,驚醒了酣睡的小和尚。
“老和尚你太絕情!我明天就去云游,我要去看我徒弟?!?p> “管你怎么想的,我家兮俞可不能受了委屈,尤其他這身體才剛剛好起來?!?p> 司兮俞這孩子從小就可憐,現(xiàn)在被送去當了質子,生活定是更加不如意。
王明生越想憐徒之意越泛濫,像是火爐煎藥,越熬越濃。感性的眨了眨眼睛隱去眼底的晶瑩,轉身揮袍就要離去。
“明生你還是這般胡鬧!”他轉身的剎那間,洪厚的聲音自石墻的一側傳來。
聽到聲音的瞬間王明生自暗處勾起了嘴角,他就知道這老和尚一直都在,就是不愿意搭理人。每次都只能以這樣的手段將人招出。
“明生你莫要胡鬧,亂了兮俞的命格?!?p> “一天天張口閉口都是命,你不疼徒弟還不允許我去看看?”拂開肩上的手,張明生雙手環(huán)胸仰起下頜以蔑視的眼神瞥著自家的師兄。
“阿彌陀佛,人各有命,冥冥之中早已安排?!?p> “我從不信命,自小便是?!辈蝗灰膊粫€俗去當道士,過著眼前四海為家自在肆意的生活。
“兮俞有自己的使命,我們同圣上保證過。”佛珠在老和尚的手里一顆接著一顆被撥轉。司兮俞從生下來,就注定要成為平定亂世的棋子,甚至是犧牲品。
“可她是個女娃娃!”
“去昭寧國乃兮俞命中注定?!?p> “屁個命中注定,你說那里有她的良緣,緣沒到,命沒了。”女扮男裝本就艱苦,異國他鄉(xiāng)被當做人質看管無疑雪上加霜。王明生擦掉眼尾的淚珠,言語上絲毫不退讓。
“兮俞魂歸原神,是定要擔負起家國大事的,這是她的使命?!?p> “什么狗屁使命,那她也是個女娃娃?!睆埫魃鷩娭倌呛鹜?,凌亂的衣襟可見胸口急烈的起伏,如同被敲擊過的鼓面。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命格已定,切勿強求。如果她處理不好當下的事情,如何救國,如何安定天下?”
瞧著自家?guī)熜制届o沉穩(wěn)的面容,王明生氣不打一處來,佛學講究的四大皆空他倒是學的精深,空的都六親不認了。
他才不在乎救不救國,他就要他的寶貝徒弟平平安安的。兮俞是他張明生不顧廟門反對,毅然還俗照看長大的娃娃,別人可以不管不顧,他怎么能不在乎!
“看拳?!辈辉倮速M口舌,張明生掌心推出,猛烈的掌風朝著老和尚的心口襲去。
無奈的搖了搖頭,老和尚捻著佛珠背著雙手腳尖輕移便避開了他幾個來回的襲擊,腳下的枯葉紋絲未動?!啊堕h惜掌》一十八式,招招有玄意,最忌諱的乃是急躁,心緒波動耗神耗力?!?p> “去他娘的!”張明生加快進攻速度,從一開始的肉體相搏衍生出微弱的氣流波動。掃腿、踢腳、重拳通通被老和尚擋下,甚至張明生的小臂都被佛珠抽出了一條紅痕。
“老和尚你他娘的下狠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張明生吐出一口濁氣,寬大的袖擺拭去額頭上的汗珠,發(fā)髻也松垮歪扭著。雙手重新在空中掄出半圓,擺陣畫符。
“萬神過道,悲閔天下?!痹幃惖牟椒コ休d著凌亂洶涌的掌法朝著面前的人打去。樹枝上零散著的棕褐色樹葉同散落地面的枯葉應和著,簌簌作響,最終融入這股氣流的吸力中,形成一個褐色漩渦,緊緊跟隨著張明生。
老和尚微閉雙目膝蓋下壓,佛珠掛于手腕處,雙手合十于胸前,周身涌出的氣流行成護盾又自外發(fā)散,腳下被枯葉掩蓋的地板霎時顯露了出來。踏在地面上的腳,如同泰山般沉穩(wěn),一招一式,看似溫和但威力十足。
張明生的手掌剛停于老和尚的眉心處,便被肉眼不能尋得的氣流阻的不得再前進分毫。雙方的氣流對抗下掀起了地面上散落著的枯葉,待沙塵散盡枯葉歸土,地面上早已躺了一個精疲力盡喘著粗氣的凌亂道士。
像是作威作福的野兔,被抓著后頸再也無力抵抗。
老和尚喟嘆一聲,再次搖了搖頭。他這師弟什么都好,就是容易沖動,容易心軟。不過,受過皮肉之苦便也會消停一段時間。
躺在枯葉上的人靜默了許久,終將頭偏轉至老和尚站立的一側問:“老和尚,你真的忍心嗎?”
老和尚俯視著地面上眼含淚光的人,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靜。他知道張明生要問的不是這個,而是忍心讓司兮俞命喪于此嗎?
可惜國有國運,只該如此,只能如此。
“阿彌陀佛,師弟,回去吧!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憎愛,無凡圣是謂平常心?!笨侦`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幾經回想,最終消散。
王明生望著懸掛于夜空的明月,嗤笑一聲道:“都說小兮俞該怎么怎么樣,為什么就沒有一個人問問她愿不愿意!世道不公,人心不公??!”
自己為了得到遠離故土之人的消息,專門派遣得意之徒一同前去,秘密在昭寧國的道觀潛伏,為的就是可以得到小兮俞的消息,在小兮俞危難之際有一個庇佑之所。
如今小兮俞孤身一人被關押于大獄,自己明知道老和尚不會動搖,居然還抱有一絲僥幸。
“去他奶奶的平常心!”張明生猛的將掌心拍與地面,剎那間周身的枯葉已化作絨絮飄灑。
平常心,談何容易!
平常心,不過是逃避之人的借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