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二十四劫中的立春居然是個小姑娘,還是一個這么漂亮的小姑娘。其實,你根本不用動刀子就能讓自己過的很好的?!焙者B平看到了面前的人,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找對了人。
面前這個人,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梳著丸子頭,膚色白皙宛如美玉,一雙眼睛又圓又大,漆黑有神,一雙手更是好似蔥白一般。
怎么看都跟江湖聞名喪膽的殺手相差甚遠。
“你錯了,我不叫立春,我叫春雨?!?p> 春雨看了一眼對面的中年人。
看得出來,這個人一定不用為了生計發(fā)愁,畢竟他的身材比大多數(shù)人要胖,穿著也比大多數(shù)人更華麗,就只看看他手上的黃玉扳指,那就夠得上尋常五口之家三年的開銷了。
“立春,谷雨,你叫春雨,那么谷雨叫什么?”赫連平雖然是霧影樓的二總管,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你找我來就只為了說這個?”春雨用筷子撥弄著盤子里的幾顆油炸花生米,擺來擺去,她一顆也沒有吃。顯然,她既不打算吃花生,也不打算跟赫連平說她不想說的。
“當(dāng)然不是,我只是好奇,你這樣的人為什么會選擇當(dāng)一個刺客。”赫連平抿了一小口茶,饒有興致的看著對面的人,說實話,如果不知道春雨的身份,赫連平會很愜意。
跟美女一起做任何事都會很愜意。
春雨,一個平平常常的名字,細心的人或許會想起一句俗語“春雨驚春清谷天”。但是赫連平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這句俗語不僅僅是一句俗語,就算是,那也是一句很要命的俗語??膳碌氖?,這樣的俗語還不止一句。
春雨就是二十四節(jié)氣之首的立春。
在江湖上這被稱為二十四劫。
他們本來也只是極普通的江湖人,靠著一門殺人的手藝混口飯吃。殺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也不是稀奇事,就算是普通人也會殺人。
二十四劫之所以能成為其他人的噩夢,不僅僅在于他們從未失過手,更在于他們把殺人變成了藝術(shù)。
人總歸要死,死得好看一些,就讓人對這原本難以接受的事更容易接受一些。
赫連平依然難以接受,排名二十四劫之首的立春居然是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幾歲的小姑娘。
不過,修道之人不能以外表論年紀(jì),他們自有長生之法。
可是刺客?
要么殺死別人,要么被別人殺死。
這是一個死亡率極高的職業(yè),這個職業(yè)似乎與修道之人推崇的長生宗旨有些違背。
赫連平卻絲毫不敢輕視面前這個“小姑娘”。
他能夠活這么久不是靠的仙術(shù)和仙寶,而是他那一雙眼睛,號稱火眼金睛的眼睛。
他有識人之能。
“你應(yīng)該知道我的價碼并不低?!贝河暧幸鉄o意的說道,似乎跟赫連平的問題毫無瓜葛。
赫連平當(dāng)然知道,刺客的目標(biāo)或許只有一個人,但是卻要承擔(dān)整個宗門,甚至整個江湖報復(fù)的巨大風(fēng)險。
能夠在無數(shù)報復(fù)中活下來,并且活得好的刺客才是好刺客,好刺客向來不便宜。
而到現(xiàn)在,赫連平還沒有聽說過有二十四劫中的人被人殺死過。
要請這樣的人出手,價碼太低會讓人覺得你是傻子。
赫連平非但不傻,腦袋瓜子比大多數(shù)人都要聰明。因此他相信二十四劫,而且深信不疑,江湖上同樣對此深信不疑的人也不少。
赫連平的信條就是,少一些懷疑和好奇心會讓你在這個艱難的世界上活得更久。
好雨知時節(jié),當(dāng)春乃發(fā)生。
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這首詩用在了這個世道并不能讓人感到美好,甚至很多人還會感到恐懼。
這是春雨最喜歡的詩,因為她認為這首詩就是為她所做。
很多人都難以察覺到窗外那毫無聲息的綿綿細雨,尤其是春夜,天地一色,漆黑一片,萬物生長。
春雨能將身形與天地的漆黑融為一體,借助溫和柔軟的春風(fēng),慢慢從任何存在的縫隙滲入房間里,微風(fēng)輕拂,目標(biāo)還不曾感嘆春寒料峭,血就隨著春風(fēng)化入春雨中,然后細細的灑在地面上,宛如盛開的迎春花,紅色的迎春花,只此一家。
在一個充滿生機的時節(jié)送人上路多少有些讓人感到不合時宜。
好在死在春天總好過死在冬天,因為春天是那么的和煦,那么的讓人高興,甚至?xí)雎缘敉纯唷?p> 小暑就說過:“死在春雨手上的人是幸福的,因為他們沒有任何痛苦?!?p> 春雨只回了一句:“死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幸福?!?p> 小暑沒有反駁,他只在心里說:那是他們沒有碰到大寒小寒,沒有碰到夏至冬至……
“所以,你說,還有什么比當(dāng)一個刺客掙錢更快?”春雨的問題也是她給赫連平的答案。
“我的柳葉刀,我的如影隨形身法,還有我需要的靈丹妙藥,它們需要黃金白銀來滋補,很多的黃金白銀。而我,你或許知道,只是一個棄徒而已,我沒有其它選擇?!?p> 赫連平調(diào)查過春雨,他知道春雨說的是實話。
在用春雨這個名字之前,她還是青云宗首座的七十三弟子中的一人,因為一些外人不可探知的原因,她離開了青云宗。
從此,世上多了一個春雨,青云宗首座只有了七十二名弟子。
赫連平之所以知道這個,只因為霧影樓,這樣一個龐大的組織,從朝堂到江湖,普通人丟了一條狗,修道者吃了一只雞,他們都能想辦法弄清楚那是一條什么狗,那是一只什么雞。
“說吧,目標(biāo),價格,位置?!?p> 赫連平心想:這個小姑娘倒是個急性子,可是春雨潤物細無聲,從來是很有耐性的,或許驚蟄這個名字才適合她吧。
“趙平安,黃金一千萬兩?!?p> 春雨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起來,她的關(guān)注點首先還是在黃金上面。
一千萬兩,有了這一筆錢,或許她真的就能夠?qū)崿F(xiàn)長生不老了。
是啊,一枚凝神丹五兩白銀,一枚洗髓丸也不過二十兩銀子……
但是她知道,能夠值得上這個價碼的人并不多,或許她的師傅也未必值得上這個價碼。
“趙平安是誰?”
可是她居然并沒有聽說過這個人,這讓她沒來由的嗅到了幾分危險,也認識到了此行的難度。
“游龍劍,趙平安。”
“還有更多的資料嗎?”
赫連平終于看到了春雨臉上的不確定,心里居然有幾分快意。
“你知道什么人才能被稱為龍嗎?”
“龍族?這個姓趙的是哪一片海的龍?”
“他本來應(yīng)該是這片天下的龍?!?p> “我沒工夫跟你磨嘴皮子?!贝河暧X得有限的時間應(yīng)該用在對的地方,哪怕只是吃幾粒花生米,也好過在這些事情上費腦子。
“你應(yīng)該知道這個朝廷的主人姓趙吧。”
春雨點了點頭,她也聽說過那個萬人之上的高高在上的存在就自號道君皇帝,江湖和廟堂在地位最高的那一個人身上居然得到了最完美的統(tǒng)一。
如果人真的能夠問道長生,突破桎梏,那么現(xiàn)如今最有希望的肯定就是那位道君皇帝,那個姓趙的人。
可笑啊,已經(jīng)是天下的主人了,隨時可以指揮人馬滅掉茍延殘喘的龍族之人,反而自稱真龍?zhí)熳印?p> “所以游龍劍是皇帝?”
赫連平終于明白,面前這個姑娘確實只是一個小姑娘,“能夠使用龍這個稱謂的除了龍族和天子,還有一類人,那就是得到了皇帝授權(quán)的人?!彼滩蛔√嵝蚜艘痪?。
“你的意思是,游龍劍并不是外號,而是封號?”
赫連平摸了摸額頭,看起來這個小丫頭也并不是太笨。
“所以你應(yīng)該知道對手很難對付了。”
官家冊封的游龍劍,又姓趙。
看起來這個人肯定跟官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以皇族的力量支持和培養(yǎng)出來的人,也絕對不是春雨這樣的人能夠抵擋的。
這個價碼確實很值,但是要拿到回報并不容易。
可是,在這個世道又有什么事是容易的呢?
六道輪回,成人就已經(jīng)不容易了,從普通人到修道,其中的艱難更是難以明說。
“天子為龍,執(zhí)掌天下,但是天子畢竟是天子,不能離開深宮,不能離開天下氣運所在,那么就有這樣的人,皇家培養(yǎng)出來的絕世天驕,由他們來代替天子巡游天下,整頓吏治,消弭隱患和風(fēng)險。所以,游龍劍是天子冊封,斬龍刀也是天子冊封,龍膽槍還是天子冊封?!?p> “當(dāng)個天子似乎也并不輕松啊……天下都是他的,可是他卻偏偏不能在自己的天下自由游歷……”鎮(zhèn)守天地氣運,關(guān)系宗族興衰,春雨當(dāng)然知道其中的困難。當(dāng)年青云宗不就是靠了一方靈穴才有如今的聲勢?
而為了守住那方靈穴,青云宗幾乎每隔幾年都會賠上好幾個長老級別的高手,雖然也殺死了數(shù)十倍于己的敵人,但是覬覦者從來沒有減少過。
“這一單你還接嗎?”
“為什么不呢?反正我又不是靠著正面搏殺來完成任務(wù)的?!贝河赕倘灰恍Γ舆^了赫連平手中的玉符,輕輕捏碎,玉符中記載的所有情報都牢牢的記入她的腦子里。
腦海中,一個身背寶劍的翩翩公子緩緩浮現(xiàn)。
咦,居然比二師兄還要挺拔,只可惜看不清楚他的臉……
春雨也沒有遺憾,他知道越是價碼高的人越不容見到真容。這也是他們的自我保護。
赫連平心里微微一嘆:如果不是知道春雨的身份,就算是自己只怕也會被她這副女兒態(tài)所迷惑吧。
“一千萬兩黃金,你應(yīng)該知道不只有你一個人感興趣的吧?!辈恢罏楹?,赫連平再一次出言提醒,再一次違背了一個情報員應(yīng)該恪守的謹(jǐn)言慎行的規(guī)矩和原則。
“任何人想要從我手里拿走錢得先自己掂量掂量。”春雨眼中閃過一絲兇狠。
從青云宗出來,沒有了靠山,她吃了不少苦頭。
但是她并不怨恨師父,畢竟她所學(xué)的一大半,讓她能夠安身立命的本事,幫助她渡過最艱難日子的本事都是師父給的。
雖然現(xiàn)在她掌握的本事早已經(jīng)不再是師父所傳授的那些了,但是她畢竟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青云宗以劍法證道,而她最拿手的卻是柳葉刀法,是細雨如絲心法,是如影隨形身法。
這些手段讓人很難將她跟青云宗聯(lián)系起來。
赫連平當(dāng)然不會懷疑春雨的決心,但是一個人有決心和能守住決心是兩回事。
“游龍劍以劍御龍,你有幾成把握?”
“霧影樓的人什么時候這么多廢話了?”春雨明白赫連平的意思,但是她不想說太多的廢話。
赫連平猛然明白,他確實不應(yīng)該再多說了,只是心里微微有些可惜。
三年前,游龍劍的懸賞還不過十萬兩黃金,短短三年,天知道他殺死了多少想取他項上人頭的人。
“祝你好運?!焙者B平笑了笑,但是他的笑容卻在下一秒凝固在了臉上。
竹筷落到桌面,花生米在盤子里滴溜溜亂轉(zhuǎn),春雨卻在赫連平一眨眼間就憑空消失了,就像她本來就不曾來過。
赫連平想起了雇主,一個高挑瘦削的中年人,一身玄色衣裳,這是他第一次看不透來人。而且,他還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忘記了那人的長相,而且越是想要回憶起,記憶就越是模糊。
有很多法術(shù)能做到這一點,太上忘情,往生咒,離魂術(shù)……
赫連平不確定到底是哪一種。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客官,您還要點什么?”店小二推開門,愕然發(fā)現(xiàn)桌上留了一串大錢,一碟花生,一個茶壺,可是他卻忽然想不起是誰點了這些了。
“奇怪,奇怪,莫不是昨晚上被怡紅院的環(huán)翠索要的太狠了?怎么全然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