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幾個刺客,一看見蒙恬被腳蹬弩的弩箭,射下馬來。
頓時驚喜萬分。
那可是秦國上將軍!
一群人烏泱泱地圍了上去,想要斬殺這威名赫赫的秦國上將軍蒙恬。
但倒在地上的蒙恬,突然躍起,一下就將兩個刺客刺倒。
嬴扶蘇分明看到蒙恬的腹部插著一支弩箭,而那弩箭已經(jīng)刺穿鐵甲,深入半尺還多。
此時,東邊街口木車上熊熊燃燒的大火,被秦軍騎士撲滅大半。
幾個騎士將繩索套在木車上,然后縱馬向東飛奔。
‘火車’直接被馬拽開,路上的障礙被清除。
其余的秦軍騎士則魚貫而入,殺入街道中。
這些刺殺公子扶蘇的刺客當(dāng)真是悍不畏死。
即便是看到了大批的秦軍騎士已經(jīng)沖了進(jìn)來,卻仍舊血紅著眼睛向蒙恬和扶蘇沖來,死戰(zhàn)不退。
短暫的一場激戰(zhàn)之后,所有刺客全部被格殺,卻沒有一個投降的!
蒙恬雙手拄劍,看著秦軍騎士們打掃戰(zhàn)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嬴扶蘇走到了那名護(hù)在自己身前的年輕騎士的跟前。
他還有氣,還活著。
但他的騎長只是簡單看了看傷勢,便搖了搖頭。
騎長詢問似地看了看年輕騎士。
年輕騎士笑了,點了點頭。
騎長伸手要去拔年輕騎士胸前的銅劍。
但被嬴扶蘇一把推開。
“你拔了,他就死啦!”
騎長低著頭不說話,看不到臉上的表情。
他當(dāng)然知道,拔劍立死……
嬴扶蘇跪在年輕騎士的面前,想要救他,但根本無從下手。
這樣的傷,扁鵲來了也要搖頭。
即便是先進(jìn)的現(xiàn)代醫(yī)學(xué),也搶不回來了。
“你……你不要死……”嬴扶蘇手上沾滿了血,話語中帶著哀求的語氣,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年輕騎士聽。
“不要死好不好……”他就是在哀求!
之前剿滅馬匪的時候,他還覺得這些古代人再怎么死,和自己也沒什么關(guān)系。
但現(xiàn)在,這個年輕的生命,卻是為了保護(hù)自己,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那么多秦軍騎士,是為了保護(hù)自己……
每一條,都曾是鮮活的生命!
他們都有爹媽妻兒,都有自己的人生和童年。
他們活生生的,會哭,會笑,會流血,會死。
年輕騎士笑著搖了搖頭:“公子安心,小人沒事……”
可怎么會沒事呢……
嬴扶蘇的心,刺痛起來。
年輕騎士輕聲說道:“馬匪的……事,公子……做得對……我……大秦……之福……”
他突然發(fā)覺,自己好像是欠了這些古代人什么東西。
半條腿的騎吏一跳一跳過來,跪在年輕騎士的身邊,輕輕將他的腦袋墊高一點,這樣能舒服些。
騎吏的手顫抖著,卻特別輕,特別溫柔。
年輕騎士在笑,但臉色蒼白。
騎吏卻嘆了口氣:“伢子,何必呢?何必救我這條殘命?又搭上自己的?!?p> 年輕騎士卻笑著搖了搖頭。
“入伍……第……第一天……你就教我?!?p> “豈……”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騎吏的眼睛濕潤了,分不清是血,還是淚。
他扭過頭去,不想讓年輕騎士看見自己眼中的濕潤。
這吏騎隊的其他騎士也圍了上來,大家沉默著。
有人開始偷偷啜泣。
年輕騎士,仍舊嬉皮笑臉地笑著:“嘿……你們總笑我……笑我孟樺……是生……瓜蛋子……”
“可那……那女人……到……到底是……是個啥……滋……”
年輕騎士笑著,臉上有著好奇,也有著憧憬。
但表情凝固了下來。
一場激戰(zhàn),從開始到結(jié)束,都不超過三十分鐘。
但雙方卻在這狹窄的街道中,死傷近百人。
將刺客全部格殺之后的秦軍騎士,緊接著便闖入兩側(cè)的民房中。
二十幾個瑟瑟發(fā)抖的人,被押了出來,跪在地上。
嬴扶蘇看得出來,這些人是普通的老百姓,并不是之前刺殺自己的那伙人。
受了重傷的馮職看了看這些平民,欲言又止,沒有開口。
蒙恬大手一揮:“斬!”
秦軍騎士們紛紛舉起手中長劍。
“等等!”嬴扶蘇喊道。
蒙恬舉起的手凝滯不動,看向嬴扶蘇。
“他們都只是普通平民,為什么要殺這些人?”
那些平民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不停地哀求饒命。
蒙恬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地說道:“這些人中,難保不會有刺客同伙!寧錯殺,不可放過!”
嬴扶蘇生氣地喝罵:“只是有嫌疑,就要屠戮百姓?這么做,與山賊馬匪何異?”
蒙恬不看嬴扶蘇,淡漠著,說道:“公子乃是秦國公子,是天下重任也,臣不能以公子安危犯險!”
嬴扶蘇看著滿街的尸體,整條街道都已經(jīng)血流成河。
是為了自己,而血流成河。
他第一次正視著蒙恬,無比鄭重地說道:“秦國,是秦國人的秦國。不屬于嬴氏,也不屬于嬴扶蘇。秦國是我的,但也是他們的、他們的!”
兩個‘他們的’,分別指向了那二十幾個平民,和幾十個秦軍騎士。
這話讓蒙恬一愣,也讓在一旁的馮職一愣。
馮職眼中一亮,但蒙恬卻皺著眉頭。這樣的話,分明是受儒家影響過甚,蒙恬心中不能認(rèn)同。
但是蒙恬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嬴扶蘇有什么爭論,他只是淡淡問道:“公子何意?”
嬴扶蘇說:“這些人交由當(dāng)?shù)靥幚?,查明與刺殺有無關(guān)系!違法者,按秦法處置。無罪者,便放了?!?p> “好!”蒙恬的回答簡潔異常。
他揮了揮手,示意這些騎士按照嬴扶蘇的話來辦。
而嬴扶蘇此時才注意到,蒙恬自始至終,一直拄劍站在那里,竟一動不動。
再想想他回答的簡單干脆,心中隱隱有了一絲不對的感覺。
那箭簇可是腳蹬弩這樣的重弩射出的,比起尋常的騎士手弩還要強勁。
此時箭簇已經(jīng)深入多半,看著就很嚴(yán)重。
嬴扶蘇走上前去,小聲向蒙恬問道:“蒙……蒙將軍傷勢……”
蒙恬卻打斷了扶蘇的話,低聲說道:“不可為外人知!”
嬴扶蘇這下終于臉色變了變,他心里突然一跳,不可遏制地慌了起來。
蒙恬是嬴扶蘇現(xiàn)在唯一的依仗,他又怎么能不知道?
如果蒙恬出了什么事情,扶蘇也立刻就要面臨死局。
況且,蒙恬最大的身份,還不只是自己的依仗。
而是整個秦國的上將軍!
老將王翦、通武侯王賁已經(jīng)逝去,蒙驁、蒙武也已經(jīng)不在人世。
蒙恬現(xiàn)在不光是嬴扶蘇的依仗,也是整個秦國最大的支柱!
況且上將軍蒙恬現(xiàn)在在秦國的影響力,不亞于當(dāng)年的戰(zhàn)神白起!
長平之戰(zhàn)的時候,白起的身體情況便是秦國的國家機密。而白起秘密趕赴光狼城之事,更是絕密中的絕密。
這就說明,一國上將軍的身體情況,關(guān)乎到了國防的根本。
如果讓匈奴聽說蒙恬受了傷,恐怕立刻就會揮師南下,劫掠長城南北!山東六國的復(fù)辟勢力,恐怕也要蠢蠢欲動。
嬴扶蘇穿越以來,第一次慌了神。
之前蒙恬說自己‘鎮(zhèn)守北疆,負(fù)天下重任。晝不解劍,夜不卸甲!’,絕不是開玩笑的!
蒙恬看出了嬴扶蘇眼中的驚慌,淡淡說道:“公子莫慌,有內(nèi)甲在,死不了?!?p> 頓了頓,蒙恬看向了東邊已經(jīng)滿是黑煙的天空,喃喃自語:“只是軍糧……唉……難道真是天要亡我?”
嬴扶蘇定了定神。
上郡郡守馮職重傷,上將軍也受了傷。
現(xiàn)在,還能主持大事的,只剩下自己這個公子!
他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fù)?dān),全都壓在了自己身上。
咬緊牙關(guān),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嬴扶蘇緩緩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