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想，羅明倒是釋懷了。
他看了看蘇歸，不禁想到之前蘇歸看向云間時，他把云間往身后藏的行為，羞得他有些汗顏。
蘇歸看著羅明的臉上的復雜神色，不置一詞。
這時的云間劍身上逐漸環(huán)繞有金粉色光芒的咒文。
蘇歸輕輕撫摸著云間劍身上的繁復紋路。
“不知羅道長是從何處尋來的云間劍，可否告知？”
羅明走至蘇歸面前，“風小姐既是這把云間劍的有緣人，關于云間的事，我所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p> 當年，羅明仍是少年時，為斬殺一只鬼嬰，意外進入一片沼澤地，卻發(fā)現(xiàn)了一只鼠妖與幾只厲鬼在纏斗。
羅明躲在水草后面，便看到了那只鼠妖不敵，妖魂被厲鬼分而食之。
那時候少年狂妄，等到厲鬼走后，羅明直接就去看鼠妖的尸身了，也不怕厲鬼回來。
而鼠妖尸身上的儲物袋中，正有一把桃木劍，即為云間。
羅明回憶起從前來，歲月留痕的臉上滄桑盡顯。
蘇歸聽得津津有味。
她雖只是想要知道關于這云間劍的信息，但對于人類修士的如風往事，她也不覺無聊。
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神，浩瀚歲景，年年相復。
人之生死，于神眼中不過蜉蝣一世而已。
但比起神明枯燥的瀚海長明，人之短暫的一生，卻閃爍著耀眼的流光。
那是神明所羨的活躍的真正的生命之力——生活之態(tài)。
正因如此，來自人間的話本子在神界十分受歡迎。
蘇歸神女在神界之時，也很是喜歡這些由人族撰寫的故事書。
“后來我查到，云間劍原竟是千年前與門那位姜門主的契約法器，沒想到，千年流離……”
與門……云間……姜……
“你說與門？與門……”蘇歸兀然打斷羅明的話。
“與門門主……姜門主，是姜綽約？”
羅明見蘇歸神色有些許奇怪，他有些不解。
千年與門之盛名，如今玄學界誰人不知。
“風小姐，你怎么了？”
蘇歸用力握著云間。
眼睛突然好疼呀。
就像揉進了朱砂。
蘇歸的臉輕輕的貼在云間劍身上。
不管面前兩個人類的詫異神色，她說。
“呀，不能煉化——吃了你了呢！”
綽約……
蘇歸喉嚨發(fā)緊。
“原來是你呀！”
“綽約的小劍靈……”
難怪蘇歸覺得云間之名耳熟呢。
綽約神女不就對蘇歸說起過云間之事嗎？
不知何時，神女珠淚濺落，引起云間錚錚。
云間劍身上，瞬間光芒大放。
云間劍飛至半空，一道虛影從云間劍中現(xiàn)出。
是云間劍靈！
虛幻的少女眼中璀璨，墨發(fā)冠束于紅玉，粉彩色的勁裝裙衫知風輕動。
“您是？”云間的魂身飄至蘇歸身前。
適才，本在沉睡的她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息。
同時，自己的本體劍身仿佛在呼喚、渴望著何物，這才將自己喚醒。
云間一醒來卻是聽到了一句“綽約的小劍靈”。
“大人，您可是認識我家主人？”
云間便看到眼前這位大人——佳人顧盼生輝，紅唇勾起清淺一笑，眉眼間卻染上幾分凄哀。
“認識，你家主人她……”
蘇歸咽下喉間酸澀，“我乃女媧一族風氏蘇歸，你家主人……應是已回到這人間了吧?！?p> 云間一下子就愣住了。
怎么會……
主人不是……
“還請……還請大人告知……”
云間的裙衫輕曳，不知顫動的是風，還是少女劍靈的魂體。
“咳咳咳……”
云間話未說盡，便被兩個人類修士的咳嗽聲打斷了。
神女和劍靈不約而同的皺起眉，看向羅明二人。
羅明和羅楊耳聞且目睹了剛剛之事。
人類修士的腦袋里亂作一團，竟因驚詫過度而劇烈咳嗽起來。
蘇歸知曉云間的意思，但云間的話被人類的狀況打斷，令她有些不喜。
嫌棄的看了看人類。
羅明和羅楊頓時息聲：
瑟瑟發(fā)抖jpg。
她輕撫云間的額發(fā)，懷念之感中伴隨著絲絲傷悲。
空靈的聲音落于耳，失于風。
“小劍靈，很抱歉啊……因為我的原因，綽約被神界眾人擯斥……”
“你家綽約神女啊，就是個傻姑娘，偏偏要與我交好，趕都趕不走走——”
“綽約……她呀——偏偏想要改變神界律法，呵呵，那些高傲的神族怎么可以允許一個只是從人間界飛升成神卻天賦異稟的小神女挑戰(zhàn)神界法則呢？”
“畢竟，由那些神族撰定的嚴苛規(guī)則守護的……是他們的利益??！”
“……”
“綽約通透，她為自己神命所帶來的責任而行，她用自己的神格……將早已烏煙瘴氣的神界撕開了一條裂縫……”
“小劍靈，我很羨慕你的主人吶……”
“綽約神女堅定……我沒有她那么有勇氣——但也是因為她呢，我……我終于想要抗爭……抗爭自己的命運……”
“小劍靈，我……很想你的主人了呢?！?p> “綽約神女……綽約自毀神格后，該是已重新輪回轉(zhuǎn)世，現(xiàn)下應于這人間自在了吧，小劍靈，你愿意陪我一起尋找綽約嗎？”小劍靈，你愿意陪我一起尋找綽約嗎？
云間怔怔地看向蘇歸。
俯首跪于半空，作了一個古禮。
“是，大人。”
蘇歸淡淡一笑。
空寂的眼中卻亮起了她已幾千年未有的光。
是未來。
想要的希望。
自從綽約神女離去，就連與她要好的雨收神女等人也無法抹去蘇歸神女內(nèi)心之空寂。
曾經(jīng)名震神界的姜綽約，是第一個給予蘇歸希望的人。
綽約神女，是光……
神界的黎明之光。
帶給蘇歸神女的光。
“來自人間的女孩，你……不怕我嗎？”
神女冷漠的雙眸里，是深埋黑暗的淡淡哀傷。
“怕？蘇歸公主，我膽子很大的，地獄我都闖過——你去過地獄嗎？我猜您沒去過……”
“蘇歸公主日日呆在這洞府，四方荒寂，殿下您應該很孤獨吧。”
“……”
“我們交個朋友如何？我一到神界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都恃強凌弱，我神力低微，干不過他們——”
“我偷偷聽到，他們都不敢惹你，殿下，讓我抱個大腿怎么樣？”
蘇歸神女認認真真的看著她。
“那你知道他們不敢惹我是為了什么嗎？”
蘇歸神女頓了頓，“你應該不是如此……嗯，大大咧咧、性情豪爽之人，這么說話，難為你了吧！”
綽約神女輕輕一笑，“是的呢，早聽得殿下淡漠冷情，綽約如此也是想要活躍點氣氛，免得被殿下的冷漠凍傷……”
……
那是末法之事塵埃落定后，蘇歸第一次受到除家人以外的人的親近……
或許，昔年初涉神界的綽約是看懂了蘇歸神女眼底的傷痕，想要挽留那顆冷漠愈遠的心吧！
很久很久以后，綽約的挽留成功了。
那是在綽約神女開始一切的故去之地——人間界。
是人間界的一切救贖了神女蘇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