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所幸遇貴人(4)
講真,葉衍挺意外初竹如此快就來了,但對她的眼紅心突然抽了一下,好像過頭了。
葉衍微張著口不知如何回答,伸出兩指去逮著她另一只手。
屆時旁邊的門被拉開,走出睡眼惺忪的黑狐貍,卻見前方有兩對糾纏的手臂攔著。
局面一時陷入尷尬。
華洛這邊看看,那邊瞧瞧。
初竹——紅了眼。
葉衍——受了傷。
在眾目睽睽下,華洛不急不慢說道:“二位的雅興之高,在下佩服?!?p> 說著便遣散樓下一眾憤憤不平之人,半是威脅半是假意。
在望到葉衍渾身無一完好之處華洛竟露出悲痛之色,躬身謝道:“夜雪長老將令良人交予我,小輩竟疏忽至此,在此謝罪。”
隨即而來的是門被猛烈關(guān)上,倒讓他吃了閉門羹,黑狐貍不再掩飾他的尖牙。
華洛心里窩火,方才見葉衍好手好腳還牽手,瞥到下方半死不活的領(lǐng)頭。
旋即便有人請他允許帶其救治。
哪知華洛只道:“把他丟柴房,夜雪蕭流要他死,他就得死?!?p> 房內(nèi)二人對望,窗戶大開透氣,進(jìn)了屋葉衍也不松手,盡管能感受到他的顫抖。
初竹原本的打算是直接去安連廟,若不是探月透露了葉衍的傳話,她真不知道能不能在安連廟見到葉衍。
初竹連舒好幾口氣,眼眶有半分濕潤,瞪著落入虎口還傻乎乎的葉衍。
那雙眸子透著光,言語依舊冷淡:“有功夫底子不使,受一群人圍毆你,你活膩了直說,我亦能了結(jié)你?!?p> “……”
“我要早看出來你是騙我的,我就不會救你,看著你被活活打死?!?p> “……”
“說話?!?p> 眼睛尚還腫著,葉衍垂眸依舊可以看到她,沙啞地冒出幾個音:“錯了?!?p> 初竹甩開他的手,冷道:“誰管你錯沒錯?!?p> 葉衍思考片刻,樂道:“你啊?!?p> 是你冒著眾長老的指責(zé)一心護(hù)我,是你許下承諾保我性命,是你越過長老與平民的溝渠來救我。
初竹,若這是真實的你,我亦拋自身性命于腦后。
初竹竟有些后怕,倘若探月沒找到她,倘若她推遲了幾日再走,葉衍這個蠢貨白癡遲早被打死。
對著鼻青臉腫的葉衍,氣也不能生,她咬咬牙悶道:“你怎么向我保證的,葉衍,你說你不會死,你會顧好自己。”
葉衍摸她的發(fā)頂,嘴角還淌著血,忍痛應(yīng)道:“是?!?p> 初竹又道:“你的作風(fēng)倒讓我見識了一番羊入虎口心甘情愿,不嫌命短就給我滾,無論聾了瞎了都別來我眼前晃?!?p> 葉衍瞇起眼,不覺她這話的威懾力,淡笑道:“好,聽你的。”
此刻初竹并未察覺絲毫,行到桌前飲了水,瞥見葉衍還自顧自抱手笑,更氣不打一處來。
從袖里甩給他一件物什,慢步向門外走去:“想我做事雖不顧細(xì)謹(jǐn),怎也不曾料到某人寧可向他人求助也不對我開口?!?p> 一頓之后,繼續(xù)道:“罷了罷了,我眼拙看錯了人,待我回派內(nèi)閉關(guān)思過好了?!?p> 葉衍這可不敢接“那行”、“聽你的”這等話,笨拙接住了那個小瓶子,話在嘴邊沒說,就見初竹推門欲走。
閃過的第一個想法,不能讓她走。
身體總比腦子快,等他回神那刻,自己已經(jīng)攔腰抱起了一腳踏出門的初竹,單手發(fā)了狠將她抱至身前,他隔著二人的衣物布料緊緊貼著初竹的后背。
門外修身飲茶的華洛被突如其來的推門嚇得差點打碎了杯盞,見來人初竹,笑未綻開,見她被人攔腰抱回,笑容僵了。
正要喝茶緩緩,又是突如其來的關(guān)門終是令他的杯盞打碎了。
望著一地的碎片,一位十七歲的少年嘆道:“少年人好魄力。”
屋內(nèi)堵在門口的二人緊緊依靠,礙于葉衍的傷痕累累,初竹無法找到值得下手處。
葉衍管不得會不會弄臟她,幸而手臂的傷不重,抱起一個她不在話下。
初竹感到埋在肩胛的腦袋一寸寸向前挪動,最終停留在了她的臉旁。呼吸掃得她緊了緊眉,奈何葉衍的另一只手臂鎖住了肩膀,動也動不得。
“葉、葉衍……”
葉衍闔眼半晌,見初竹無從下手,瞄了眼手的傷勢,吃吃笑了起來。
沉穩(wěn)的笑聲在耳邊炸開,緊接著便是沙啞帶著軟糯的聲線,一刻不停地侵占她。
“你好乖啊?!?p> 握上寬厚大手的手一頓,初竹隨即轉(zhuǎn)頭用余光瞥他。
葉衍靠在她肩上像睡著了,但手上的力不減少半分,寸寸發(fā)力,要揉進(jìn)他的骨血。
大抵是察覺到她的注視,葉衍就著姿勢靠近漸紅的耳朵,輕聲哄道:“我沒騙你?!?p> 初竹想到他這滿身傷,立即駁道:“不信你?!?p> 葉衍哼哼笑了兩聲,睜開一只眼捕捉初竹臉上的小表情,忽然捏住她的下頜,迫使她轉(zhuǎn)向側(cè)面,而他亦稍稍低頭,吻她的鬢角。
平日初竹為人冷淡,害羞了也是,悶頭不理人,一細(xì)看眼里的清明都成了紅暈。
然葉衍此番更是,他故意松了幾分力道想看初竹的反應(yīng),亦能輕松掙脫的力道初竹硬是呆呆傻站了良久,臉頰連著耳根爆紅一片,任由如何咬唇也不肯理會葉衍。
只因是她今日主動尋來的,她才是羊入虎口心甘情愿。
見狀,葉衍浮現(xiàn)幾分笑意,使初竹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自己,挑起她的下頜,又想要逗她幾句,誰知初竹竟死閉上眼。
能把初竹治成這般,倘若只有這種方式,他愿他是第一個和唯一。
初竹死咬嘴唇,葉衍生怕她咬壞了,戲謔道:“你再不睜眼,我就又親你了?!?p> 身子微微一愣,初竹緩緩睜開眼來,眼瞼艷紅如霞,眸子濕得像兩汪水池,睜眼恰巧滴落一滴淚。
正巧葉衍瞧見了那滴淚,猝然清醒,先前嬉鬧的主意一去不返,他只知道又過頭了,只好笨拙地把人拉進(jìn)懷里哄著。
他在心里扇了自己無數(shù)巴掌,怎么能一時腦熱就親了,她可是夜雪蕭流初竹,世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女子,他一莽夫,就算是天神來了也給不了他膽子這樣做。
可他實在不知道怎樣去表達(dá)了,他看不得初竹與別人有說有笑,看不得他被拋棄被置之不理,不想他一直是被救的那個。
就像他的四哥,他不想竭盡全力去對一個人好卻又反被遺棄在不知處,到頭來人財皆空,得不償失。
這樣對一個人的感情算是什么?
用親情友情囊括似乎不太合理,是什么情呢?
葉衍用力抱緊,不想松手,漸漸濕了眼,迷茫又無措地問道:“初竹,我是不是喜歡你了?”
“你真的好好,我不想和你分開,想一輩子跟你一起?!?p> “你繼續(xù)帶著我好不好,我不想去安連廟,我不想死。”
赤裸又炙熱真誠的告白像春夜的雨水,給以生機(jī)盎然,給以浩瀚星空。
好少年,好朝氣。朦朧的眼里映出兩片湖底,良久翻騰,晚春的悸動,初夏的心動。
葉衍箍住她的腰身,眼睫沾著淚珠,鼻尖蹭著紅透的耳朵,呼出的熱氣一點點鉆進(jìn)微微發(fā)抖的初竹心窩里。
一旦有了開始,思念便如洪水泄出。
葉衍像個孩童嘟嘟囔囔念道:“初竹,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初竹倏地來了氣力,手臂撐在二人中間,隔開二人過于親密的舉動。
紅暈?zāi)樕蠏熘坏螠I,眼里卻不再混濁,透露了葉衍最為疏離的陌生清冷。
初竹不免咬破了嘴唇,冒出一大顆血珠,抿唇染紅了整片唇。
葉衍看向她時,她恰好抬頭,近乎破碎的聲色低道:“我會忘記的?!?p> 葉衍一閃過空白,干澀地抓住她的肩膀,口未張淚已掉。
少年的心隱隱作痛,他將自己的心聲袒露在外,得到的卻是一句“我會忘記的”。
好像全身的傷加起來都抵不過這一句淡淡的話所帶來的痛。
他像個闖了禍的孩子,手足無措地收拾殘局,執(zhí)拗地扳著初竹的肩頭,抿唇強(qiáng)笑道:“是我哪里不好嗎?我不會了,我都聽你的,你別丟下我了,你不能忘記我?!?p> 這到底是怎樣異樣的情感,剜得他苦不堪言,離了這個人就活不下去。
初竹強(qiáng)抿著唇,聽著葉衍時隱時現(xiàn)的哽咽鎖緊眉頭,只是平淡說道:“我們是錯的,是不能在一起的。葉衍,你見識的人少,我對你好幾分,自然你會錯意,可我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在我這里,你不是特例。”
葉衍不肯松手,委屈憋紅的眼睛盯著恢復(fù)平靜的眼眸。
“我多次救下你,部分出于憐惜之情,更多的是你身上所存的疑點諸多。我的行動從不盲目,換言之,包括這次,都是出于對你應(yīng)該的保護(hù)?!?p> “之前的種種行為可能讓你誤解了,我向你道歉,抱……”
“我不信?!?p> 葉衍睜著通紅的雙眼,淚光閃爍,注視著初竹波瀾不驚的面容,直覺告訴他,初竹在撒謊。
初竹第一次對他說這么多話,刺得他心痛。
被打斷的初竹也不惱,暗暗捏緊了手,只聽葉衍道:“你之前說,想要我留在凌雪峰。”
她亦接道:“是我問你,不是我要求你?!?p> 葉衍捏著她的下頜,企圖與其對視,奈何初竹一把打落他的手。
徒留黯淡一片,悶聲道:“你還說過,我是你的人?!?p> “打住,”初竹伸出手指點上葉衍的額頭,將他推離更遠(yuǎn),“我何時說過?”
葉衍委屈極了,喃道:“長老他們來抓我那時。”
初竹無奈道:“我是這樣說的嗎,你每日想這種倒來勁?!?p> “不管,”葉衍撲上去抱緊她,帶著鼻音撒潑道,“不可以,不行,不能。我不讓你走?!?p> 初竹任由他抱著,不掙扎掙脫,今日過后,這些會如云煙消失的。
她沉聲道:“我不走,我會把你安然無恙送到安連廟,僅此而已?!?p> 初竹心知他們過了可以隨意放肆的年紀(jì),今后的每一步都需沉著冷靜。
既沒那種心思,就不能給人希望。
葉衍因她而入修真界,不能因她久在修真界,只有全身而退,只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