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天與我與命(5)
——“蘇苑,我會回來救你!你要撐住!蘇苑!??!”
——“你要?dú)⑽覇幔刻K苑。”
午夜時分,初竹猛然驚醒,滿頭大汗,一雙慌亂的眸子四處探尋。
夢里誰在叫她,蘇苑是誰,她是初竹,可一聲聲的蘇苑明明是在叫她。
初竹捂緊心口,臉色蒼白,溫?zé)岬囊后w在臉上劃過,出了洗塵本該舍棄了如此情愛,可為何心痛至此,誰是蘇苑?又是誰在叫她?
坐了好半晌,月光灑入簾幕,初竹才又有了睡意,卻聽屋外交談。
“安連廟,此刻?”
是司馬儼。
聲音沙啞,顯然是被吵醒的。
“可……行?!?p> 初竹的疲憊席卷而來,管不得那么多,就睡下了,自然也不知此刻外界紛擾。
兩個時辰前,正值安連廟交班之時,黑夜中倏地閃過了一道如鷹飛梭的黑影,潛入了平日守衛(wèi)森嚴(yán)的藏書閣,不知多久,一聲警報(bào)響徹安連廟。眾人皆知這道警報(bào),《仙門開天否》被盜。
當(dāng)柳清歌率領(lǐng)眾人追去時,蒙面人立于房梁,單手負(fù)劍,凌冽的月光映照著劍的寒光,他背負(fù)沉甸甸的包裹,似桀驁不馴。
柳清歌祭出靈劍,正要與之搏斗,被迅疾趕回的華洛攔下,朝著屋頂?shù)娜擞皢柕溃骸皝碚吆稳???p> 華洛接住了甩下的一塊牌子,上面赫然寫著“無?!倍?,眾人嘩然。唯他笑道:“果真是無常,偏偏挑半夜出沒。魔界使者,無常鬼,親臨安連廟,就為了幾卷破書?”
面具后傳來清朗的聲音:“不存在親不親臨,我與你不久前才見了。真是歲月如梭,修真界人才輩出,我此番也活動活動筋骨,見見這些可為人才?!?p> 華洛阻下柳清歌的劍,細(xì)細(xì)回憶這道聲音,不忘朗聲答道:“在下不明。”
無常道:“梅山角斗場,我在擂臺恭候修真界,若我敗了,則奉還一卷,共七卷,我只在此停留三日。三日過后,我便帶著剩余的卷軸離開?!闭f罷,他松手讓劍飛出,在百里之外的梅山上空停下,猛地墜地,絢爛的花火照亮四方。
墨黑的夜色炸出一朵靈力促就的蓮,停滯在半空久久不散,邊緣生出無數(shù)細(xì)絲延伸,形成一道華美的禁制。
一瞬的光亮過后便是淡淡熒光,無常悠悠道:“我不拒絕前輩的指教,不過我更期盼新血液的誕生,目睹新生命與新人世的碰撞。華洛,你也是我想看見的新血液?!?p> 華洛眉頭一鎖,禁制分明是以靈力為基,心生疑惑,問道:“聽你的聲音與我一般大,怎的說話老氣橫秋?”
無常大笑,連問他真的嗎。
柳清歌按耐不住,指使弟子捉拿他,低聲道:“什么梅山,立即把他逮住好好審個十天半個月!劍都丟了還怕什么,都給我上!”
正當(dāng)眾人有所行動,無常仍自顧自樂,卻在某刻從手心喚出一條鞭子,抽打在身后即要得手的人。
人從屋頂墜下,清脆的骨折聲令人不寒而栗,如地府繩索般的鞭子在無常身后交織——吟渾。
“就說不可輕舉妄動。”華洛低低責(zé)怪,見柳清歌不甘心地退居后方,才又請教道,“方才你說與我見過了,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這很要緊嗎?”無常探頭,伸手解下面具的繩索,卻舉著面具遲遲不放,他笑道,“你想知道我,然后呢?”
華洛眼眸泛光,朗聲道:“打敗你。”
屋頂傳來無常的笑聲,一個面具隨之落下,面具后是一張年輕的面容,與華洛一般大,月光下踱步回應(yīng):“好啊。我不會手下留情。”
在場之人除了華洛幾乎沒人知道他,而華洛片刻怔愣,又彎了彎唇,笑意盈盈。
“我會盡我所能打敗你,葉衍?!?p> 此刻。
安連廟遇竊一事傳遍了修真界,葉衍這個陌生的名字也在一夕之間為眾人所知。司馬儼半空御劍,聽到此處鮮少失態(tài),即刻追問道:“你說葉衍?葉傾羽?”
他不由得升起一股涼意,包括他在內(nèi)見過葉衍的所有人,絕不會懷疑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司馬儼頓感無力,不僅僅是忽視了曾密切接觸的葉衍,更多的是對初竹的愧疚,他如今漸漸清晰了,有些人或事總歸不會一直在意料中,人生一世,多的是不可預(yù)料。
他唯一能做的,是盡所能主導(dǎo)。
隨行的是安連廟的小弟子號泉林,他點(diǎn)頭,道:“司官強(qiáng)調(diào)三日期限必須打敗葉衍,他所盜取的《仙門開天否》一經(jīng)泄露,極有可能會影響現(xiàn)存修真界的秩序?!?p> 司馬儼不動聲色地加速,臉上看不出多大的波動,詢問著安連廟的應(yīng)對策略。
泉林使出最大靈力提速卻勉強(qiáng)跟上司馬儼的尾巴,心道不該偷懶攬下這等事務(wù),答道:“出征在即,廟主須得提前布好戰(zhàn)術(shù),所以是華司官主導(dǎo)。葉衍進(jìn)入梅山不久,司官立即頒布一道新法令,宣召民間高手齊聚梅山與葉衍角斗,勝者重賞。就在這期間,常安、沈逸等有名有姓的人物都趕了去,安連廟還有殷少主、明少主他們呢,如今你又去了,怎么說也能殺他個措手不及?!?p> 司馬儼聽后,捏了個法決,手心攤開散于風(fēng)中,又令泉林道:“你立即給柳清歌傳訊,派人速趕三宗教,保護(hù)初竹。”
安連廟曾暗中派人追殺初竹到了三宗教,周圍必定也有眼線,初竹的處境在洗塵后大有不同,趁著如今身體抱恙,不免會引去多少眼紅之人,雖說他走前留了十之有二的靈力貯存,但若實(shí)力稍稍高了一籌,也是無可奈何的。
可以說司馬儼思慮周全,但這后半夜注定漫長,所有危機(jī)在葉衍入梅山后伺機(jī)而動,接連爆發(fā)??梢哉f真正措手不及的,是他們。
是夜,一陣騷動再次吵醒了初竹,她卷起床幔下榻,只聽屋外腳步陣陣,兵器錚錚作響,最終肆意燃燒的火把停在了她的屋前。
該來的嗎?
初竹不急不慢換上衣裳,簡單盤了發(fā)髻,連釵子都懶得帶,就這樣走了出去。
見門推開,屋前堆積了數(shù)不清的火把,猶如白日,頓感不適的初竹稍微拿手遮了遮,就聽一人命令道:“火把都收了。”
“在下安連廟華洛司官座下弟子衡陽,請夜雪長老前往安連廟?!?p> 初竹聞聲未動,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眸,細(xì)聲問道:“你們多久來的?來多少人?”
衡陽隨她看了看身后,黑壓壓的一片人,駐立在所見之處,他自然不認(rèn)為初竹會被這等架勢喝住,笑道:“不久才到。長老,時辰不早,我們快些出發(fā)吧。路上會告知長老一切的?!?p> 今夜起風(fēng),略有涼意,初竹回屋拿了披風(fēng),走上人群讓出的道,通向無盡的黑暗。
寺廟外彧戒望著冗長隊(duì)伍離去,尋到最前方雪白的身影,嘆道:“此去何日是歸期?!?p> 出了避世林,初竹緊了緊披風(fēng),問道:“華洛怎么沒到?”
衡陽道:“司官在安連廟,些許忙?!?p> 初竹環(huán)視周圍,眼眸閃著一絲光亮,雙臂環(huán)在腰上慢慢走著,道:“他們都是華洛的人?”
一只靈蝶停在了衡陽指尖,他沉默幾許,片刻點(diǎn)頭回答初竹先前的話:“是。長老,我得先走一步,你跟著他們,到了鎮(zhèn)上就能御劍了?!?p> 初竹點(diǎn)頭,見他帶著幾人旋即御劍,確定再無音訊,從腰間抽出一把利刃,猛地插入身側(cè)跟隨的弟子腹中。
伴隨一聲慘叫,溫?zé)岬囊后w霎時浸染了纖細(xì)的手,她抽出利刃,又挽著劍花插進(jìn)了另一邊弟子的腰側(cè),借力躍到遠(yuǎn)處。
兩名弟子痛苦伏倒在地,只聽人道:“司官吩咐,若是反抗,可圍攻拿下。”
初竹不給他們機(jī)會,踏著飄渺的霧起行,她手里還握著嗜血的利刃,臨走時略帶愧疚:“抱歉添麻煩了,不過我現(xiàn)在還不能去安連廟。那兩名小生,快些帶去診治罷?!?p> 鮮血不斷涌出,兩名弟子哭嚎救命,卻被人一腳踢開,聽人道:“不追了,給司官傳信,初竹殺人逃跑?!?p> 初竹進(jìn)到墨間門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后了,她特意從深山老林繞到此處,一路上沒少聽見馬蹄馳疾,好像都匆匆趕去同一個地方。
避開問候的仆人,初竹疾步尋到簡辰逸的書閣,卻空無一人,只有短短一筆信箋。
——師父,徒兒暫留南山書院,望師父莫要來尋,簡辰逸敬上。
初竹面不改色地走出墨間門,握著那封信箋,指尖點(diǎn)出火花,燒成了灰燼。
還能去找誰?
“初姑娘?!?p> 初竹回頭,站著擁有紫瞳之人,她愣了下,依舊有些驚奇:“樊羽節(jié)?”
聽她喚他,樊羽節(jié)松了口氣,像在慶幸著什么。他負(fù)手下了階梯,把初竹遺落在院子的披風(fēng)遞給她,溫言道:“原來沒認(rèn)錯。”
“你怎么在這?”
兩人同時問道,都不免愣了下。樊羽節(jié)率先回答:“簡家主與家父今日小聚,我隨同拜訪。你是來尋簡辰逸?”
初竹微微點(diǎn)頭,搭上披風(fēng),道:“但他不在。”
樊羽節(jié)道:“不進(jìn)去坐?”
初竹搖頭:“不必了,有些要緊事還等著我?!?p> 她走了幾步,樊羽節(jié)的眼神變得幽邃,深紫的瞳孔神秘又詭譎,他倏地喊住初竹:“初姑娘,我也能幫你。”
你如果能回頭看看我,說不定我也有能助你一臂之力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