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花落之時（2）
殷池傲從未來過梅山角斗場，這原是奴隸為取悅客人的把戲，沒落后便成了荒地。而他對這里的初印象便是很大，大概是他跑過的五個操練場那么大。
那葉衍就盤坐在中央，面前懸著一柄黑劍，看樣子似乎是在養(yǎng)劍。
他到了不過一瞬，葉衍便睜開眼，見來者是他，反倒松了口氣般放柔了先前緊張的眉眼。
“看見是我，害怕了？”殷池傲也坐下，嘲諷他。
葉衍并沒有點頭搖頭，只笑，那笑讓殷池傲不爽到了極點，罵道：“吃里扒外的狗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狗奸細?！?p> 并沒有殷池傲料想中二人大打出手，葉衍斂了笑，神情卻是張揚：“要不你下去換個人吧。”
“我怕我把握不住分寸傷了你?！?p> 旋即一陣陣火光炸裂，臺下的華洛捂住雙眼，他隔得太遠聽不清兩人談話，但依稀間可辨殷池傲的怒意以及葉衍的……樂意。
他抱著手也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緊盯場上二人的撕打。
獨生是長什么樣呢？
華洛盡力壓制住體內(nèi)澎湃的沖動，讓到一邊，獨自調(diào)息。
待到殷池傲持劍跳出揚起的風(fēng)塵堆，趁著空隙，默念劍訣，向下?lián)]了二十道斬擊。而葉衍身在風(fēng)塵，不見動靜。
斬擊落下，角斗場發(fā)出巨大聲響，地面似乎被斬出了一個大洞，殷池傲落在不遠處，靜靜看風(fēng)塵散去，眼里滿是不屑，清節(jié)在他手中，猶如一條蟄伏的青蛇。
從塵中如迅雷般爬行出一條黑蛇，殷池傲略驚愕，一看，是一條鞭子。
便在他這點分心下，鞭子纏住了他的劍身，一扯，殷池傲挽著劍花掙脫吟渾。而下一刻毫發(fā)無傷的葉衍便猛沖向他，殷池傲并不訝異，跳到他背后，直攻他要害。
可惜吟渾真如那蛇靈活，葉衍一揮，人且背對他，擋了這邊的鞭，卻又纏上了持劍的手臂。葉衍見狀伸展開手臂，殷池傲隨之，見主動權(quán)被葉衍奪去，他心下有些不妙?？扇~衍也是個地攤賴皮，奮力一扯將殷池傲一路扯到這邊，另一只空閑的手則聚起魔氣，眼里全然云淡風(fēng)輕，只見殷池傲將劍甩向半空，從背后掏出折扇向葉衍丟去，嘴里念著劍訣，清節(jié)與折扇便直直朝葉衍飛去。他則借助吟渾，用力蹬向它，借力翻了幾個空翻，掙脫了它。
這邊葉衍打散了折扇，散成幾片落在地，清節(jié)召回，兩人不分伯仲，但殷池傲卻愈加樂在其中，又是不由分說往上沖。
吟渾在葉衍手中如同成了精的靈蛇，仿佛一個眼神，吟渾便能心領(lǐng)意會，旋即纏繞。
如驚雷，如雨歇，華洛恰好想到這四個字來形容他們之間的對決，以溫文爾雅的清節(jié)進攻，以暴戾陰郁的吟渾為守，難分勝負。
正是此刻，葉衍的防守微微松懈，露出了腰腹，華洛注意到了，殷池傲自然也不會放過絕佳進攻機會，舉起劍狠狠一砍。
但葉衍同樣是狐貍，他們二人都想不到吟渾會有分身，此刻葉衍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望著面前錯愕到呆愣的殷池傲，他的腰被吟渾纏死了，劍也被纏死了。
“得罪了。”
葉衍笑著把手一掀，殷池傲被猛地甩出了角斗場，重重摔落在地，啃了一嘴的泥。
他爬起來正有不服要沖上去再打，可周圍早已被葉衍下了結(jié)界，上了一回場上的人不可再上，他只好憋著怨氣，臭罵一通，憤懣下去。
山腰等著的人見他們下來，又見殷池傲渾身灰撲撲，一路還伴隨著問候葉衍的話語，心下自然明白了，又坐回去運功了。
“我還傻呵呵等著他召獨生，沒成想竟然有兩把吟渾?！背粤税T的殷池傲一股腦朝司馬儼傾吐為快，司馬儼配合著他小小罵了幾句。
華洛朗聲道：“眾僚，方才見了一場對決，葉衍的確不是個小角色，之后與他對決的人一定要細微，盡量直攻他要害，避免后續(xù)精力被分散?！?p> “我去試試?！背０才e手道，便隨華洛上了山。
他走后，一旁靜默的明軒逸忽然找到司馬儼，神色凝重，道：“司馬掌門，葉衍只停留三日，勝一場歸一卷，那就是說起碼要有七個能勝他的人?！?p> 司馬儼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他掰著手指頭，沉聲道：“你與扶荀風(fēng)對上他的勝率超過一半，在對獨生不知情的情況下，我并沒有必勝的把握。華洛算一個能與他抗衡的人，再算上趕路的夏侯炳，勉強算也才五個人，別提勝不勝了?！?p> 司馬儼微微蹙眉：“也是，老一輩的人不會參與，安連廟又留著大部分主將無法前來，有些許棘手了。”
明軒逸苦笑道：“要說修真界高手居多，可真到了用人之時，反倒束手無策了?！?p> 相顧無言片刻，司馬儼忽然說道：“如果能從安連廟底下借來顧淵與扶余之，再請塵澤緣出山，興許有轉(zhuǎn)機?！?p> 顧淵三把靈器在身，靈力旺盛。扶余之自創(chuàng)心法，造詣頗豐。塵澤緣早前深陷與魔族勾結(jié)一事，此番也可自證清白。
“還差一位，”靠在石柱的扶荀風(fēng)望向司馬儼，淡淡開口，“初竹?！?p> 常安雖是小將，也算拖延了些許，只不過被打得有些慘烈，一下場便被送去療傷。
華洛一到山腰便被拉去商討，此刻他們的話題從何人出戰(zhàn)變?yōu)榱艘蟪匕撂岢龅娜绾问躬毶F(xiàn)身。
硬湊進來的白洛桑提出：“派個強點的去不就行了?！?p> 卻立即遭到了駁回，明軒逸解釋道：“現(xiàn)今湊人就是一大難題，若是派強的去試水，白白浪費了機會?！?p> 殷池傲靈光乍現(xiàn)，拍手道：“派個強但是勝算甚微的去?！?p> 扶荀風(fēng)疑道：“強為何沒有勝算？”
殷池傲撇眉：“不是沒有，是難有。獨生一出，面臨的全是未知，這就要看如何應(yīng)變了，能截取情報又不會被打得很慘，后面上場的人就能穩(wěn)定發(fā)揮?！?p> 華洛道：“哪去找？”
明軒逸指著殷池傲，正經(jīng)說道：“原本最合適的非他不可，可惜急功求近利被打趴下了?！?p> 殷池傲踹了他一腳。
“聽說要借人，如何了？”華洛問道。
殷池傲那邊狠狠掐了明軒逸一把，又在這邊囑咐道：“話我先放這，等初竹來了你們不許做逾矩的事，不然我砍了你們?！?p> 看樣子他的火氣未消，華洛笑了笑，點頭應(yīng)下了。
司馬儼緊接說道：“安連廟倒是應(yīng)下了，顧淵扶余之他們在路上了，約莫明早到?！?p> 扶荀風(fēng)道：“難得的機會，讓小孩兒們?nèi)ゾ毦毷?，一邊見世面一邊車輪?zhàn)消耗葉衍的精力?！?p> 此提議得到眾人贊同，唯有角落的白洛桑撇著眉，悶悶道：“但如此為難他一個人，是不是不太好？”
他說得太小聲，散去的眾人沒能聽見，但就算聽見了也只會被訓(xùn)斥一番，接著按他們的計劃罷了。
這天傍晚，扶荀風(fēng)背手去邀戰(zhàn)，去逼出獨生，原本是明軒逸毛遂自薦，但眾人皆擔(dān)心暗器的成否，扶荀風(fēng)便頂替上了。
殷池傲已經(jīng)比試過了，可以隨他一同，華洛帶領(lǐng)眾人下山去驛站暫歇。經(jīng)歷了近十場車輪戰(zhàn)，葉衍依舊容光煥發(fā)，不見疲態(tài)，仿佛只是他乏味生活的調(diào)劑，掀不起波瀾。
他們盯著場上闔目的葉衍，或許沒想到竟是一個如此年輕的少年，扶荀風(fēng)眉梢微微一挑，倒更從容不迫問道：“我強嗎？”
“強強強，你最厲害了?！币蟪匕烈粋€勁地鼓勵，時刻打消那句“勝算甚微”的顧慮，再說扶荀風(fēng)一站那，就不像甚微之人。
靜默些許，扶荀風(fēng)抽手，邊走邊脫外袍，扔給殷池傲，道：“他不用劍，我便不也使?！?p> 他手上逐漸浮現(xiàn)出金光，由手心一點點向外延展，扶荀風(fēng)忽然想到什么問殷池傲：“山下有何晚膳？”
殷池傲眨巴兩下眼睛，激動道：“烤魚！梅山獨有的醬香烤魚！”
扶荀風(fēng)勾起嘴角，金光描摹成了一根棍子的模樣，朝著葉衍的頭狠狠劈下去，被穩(wěn)穩(wěn)接住乃意料之中，便笑道：“看來要快些解決?！?p> 扶荀風(fēng)不常露面，葉衍自然不認識，但他認識這金光褪去后的棍子。精美雕刻的龍紋，他再琢磨些，確定沒認錯這囚龍棍。
囚龍棍一杵，靈力波撼數(shù)丈之外，扶荀風(fēng)手腕有勁，足下生風(fēng)，揮舞著囚龍棍沖向葉衍，當(dāng)即橫掃一腿，揮向躍起的葉衍。
盡管葉衍的身法行云流水，眉頭卻微微皺了皺，每當(dāng)吟渾纏住囚龍棍，扶荀風(fēng)只需稍加轉(zhuǎn)動，便能掙脫，令葉衍感到一絲棘手。
葉衍從他上方空翻一道，吟渾分身纏住了囚龍棍兩端，牽扯住了扶荀風(fēng)。正要有所行動，扶荀風(fēng)竟踩上囚龍棍，借力跳到同葉衍的高度，傾身揮了兩拳，力度驚人，葉衍拿手臂擋了下，落地時險些掉下場。
場下的殷池傲觀戰(zhàn)局，漸漸浮現(xiàn)一絲疑問。現(xiàn)存修士中，以顧淵為首擁有三把靈器的寥寥無幾，而多數(shù)以一把或兩把居多，葉衍的結(jié)界乃靈劍所化，吟渾作戰(zhàn)，獨生尚未出戰(zhàn)，此即三把。三把靈器乃修真界所認最高修士，但從未有過證據(jù)指出修士上限就是三把靈器。
何況葉衍不是修士，他是魔。
魔生來有特質(zhì)，獨一無二，比如魔猿身形細長被鐵鏈?zhǔn)`卻擁有高超的氣力，一掌幾乎能斷送性命。
葉衍的特質(zhì)足以他挑戰(zhàn)修真界且輕松應(yīng)對，如果單單是天賦異稟，那此刻他的臉上不該是此種表情，為何不見慌亂，而是享受？
“扶荀風(fēng)，小心他的靈器！”
話音落下，只見吟渾消失在手心，葉衍瞥了眼殷池傲，雙手結(jié)印，擁在胸前，念著法決：“以憐、遷惡，以神、敬鬼?！?p> 魔氣涌動葉衍的發(fā)，這一陣妖風(fēng)吹得殷池傲背脊發(fā)涼，連扶荀風(fēng)握著囚龍棍的手都微微收緊。殷池傲的推測沒錯，葉衍不止有著三把靈器，但他也絕想不到葉衍的特質(zhì)乃不盡寶器。
葉衍的周身團團圍繞這一層一層的黑氣，他伸手隨意一觸，便拿出了一對雙劍，面帶和善，道：“猜對了，不代表打贏了?！?p> 事到如此，扶荀風(fēng)只好硬接他不知多少的靈器，見這陣仗，獨生的出現(xiàn)幾率幾乎渺茫。
“你今年多大了?！狈鲕黠L(fēng)問道。
“二十?！?p> 聲音的突然靠近，待到扶荀風(fēng)揮棍，卻被劍擋住了一頭，他俯身躲過另一劍的橫斬，踢向葉衍的雙膝。
兩人拉開一段距離，扶荀風(fēng)也不再認為這是一件可以隨隨便便應(yīng)付的事了，雙眸狠狠盯著葉衍，念：“謹聽我令，崇陽之劍，召來！”
扶荀風(fēng)拿劍沖上去，葉衍也沖向他，一刺一擋，兵器交戰(zhàn)的冷漠聲響震耳欲聾，來回幾十，頓時葉衍舍了一劍，忽地空手劈向扶荀風(fēng)，再抽出看一手的鮮血。
“葉衍！”殷池傲憤怒大喊，也焦急扶荀風(fēng)的精力大不如前頭，反應(yīng)也慢了許多。
竟是指尖刃，刺進了扶荀風(fēng)左手的臂膀，另一劍掙脫了崇陽，邊對付他邊召出吟渾，纏住了扶荀風(fēng)受傷的手臂，朝場外拉扯。
扶荀風(fēng)處境艱難，一手崇陽抵抗雙劍之一，一手被牽扯。只見葉衍回身一踢，踢中了扶荀風(fēng)的頭，直直向場下倒去。
“扶荀風(fēng)！”殷池傲忙跑去扶住他，沖著葉衍惡罵道，“死東西下死手嗎？”
葉衍懈力坐下，不理會殷池傲的又一頓臭罵，扶住腦袋慢悠悠喘道：“要是你最初用劍，我未必能是你的對手，但你似乎先天靈力缺陷，難以聚攏靈力，囚龍棍消耗了太多靈力，所以后來你用劍才回力不從心。之后要多精練劍術(shù)，多練練靈力匯聚，修練也能事半功倍。”
“你們的目的我也大概清楚，不過要想逼出獨生……我也蠻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