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個人,總能勾起我內(nèi)心深處的愧疚。
她小時不怎么幸運,有一個醉酒后胡亂打罵人的父親,母親與長姐、兄長與弟弟,以及她,都曾是父親酒后施暴的對象,那時候,他們都太小,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曾生出。
后來她與她的家人們漸漸長大,父親的身體也在日漸一日的飲酒中衰敗。那一日,是他們遭遇著不幸的好幾年后,那日早晨,晨露很重,我去到哪里,都能聽到關(guān)于她家事情的談?wù)摚翘爨徖镟l(xiāng)親嘴里吐露最多的,便是她的哥哥提著一把斧頭砸在她父親腿上的事。據(jù)那些人說,她的父親又喝了許多酒,回家后免不了又動起手來,那個十幾歲的男孩子,終于忍無可忍,用斧頭給了他父親重重的一擊。
在此之前,那個男人從不曾想起為家里生機奔波,卻已經(jīng)常常因醉酒打罵家人多次了,而這些事,我們都知道。
他妻子的娘家人還健在時,他還收斂些,后來,那些孩子的外公外婆去世后,妻子往娘家去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他醉酒的次數(shù)也變得越來越頻繁。那時我與她都還小,可令我記憶猶新的是,當(dāng)我們這些小孩見到那個女人的時間里,她常常是形神俱疲,有時眼睛也伴著血絲。
可不知為何,那些鄰居們,常會嫌惡的看著那個男人,用極明顯的同情目光看他的那些孩子和妻子,卻沒有真正站出來制止他暴行,或者幫助那些不幸的孩子和那個女人逃離那個男人,因為在他們的潛意識里,他們覺得那個酗酒的男人始終是一家之主,那些孩子和他們的母親,是離了那個男人便無法生存的“弱者”。
我和那個女孩子交情還算不錯,可現(xiàn)如今看來,當(dāng)時的我,何曾不是懷著一顆同情心與她相交,想來真是可笑。那時的她,身上的衣物破舊,身上更是常常伴著臟污,她與我同齡,上有兄長和姐姐,下有幼弟,平常與人相交總帶著一絲討好。那時的我們,說是天真也是天真,說是復(fù)雜也是復(fù)雜,那些大人們的嘴臉,我們何嘗不是學(xué)了個十成十?
很多時候,她即便不歸家,她的父母可能也不會發(fā)現(xiàn)。那時我常常一個人被丟在家里看家,我便會在這時邀請她陪我一起,有一天晚上,我與姐姐兩人在家,我們便帶著她一起在家里跳皮筋,那時家里地板凹凸不平,雜物也胡亂堆著,有一口鐵鍋就那么明晃晃的放在了雜物堆里,我們誰都沒當(dāng)回事。
那時家里的燈,是較為昏暗的鎢絲燈泡,不知怎地,跳著跳著,她便被絆倒摔向了那口邊緣鋒利的鐵鍋,等我和姐姐慌亂急促地將她扶起,她的臉上已經(jīng)流了許多血,我們慌張著用紙擦去那些血跡,可那從傷口處源源不斷地流出許多血,我們心里都怕極了,反倒是她并未責(zé)怪我們,血終于止住了,可那疤也就這樣留在了她的額角處。
那疤痕就這樣留在了她的額角,像一件往事刻在了那里。
她的成績一般,初中畢業(yè)后,就去念了中專,卻終于沒有念完,再后來,她出去打工,再回來時,我還在念書,她看起來像終于有了一絲自由,聽她說,自己已經(jīng)將去念中專時借的錢都還了。
后來有好幾年沒聽說她的消息,再后來,就是她結(jié)婚的消息,而我,還在念書,再然后,便是她懷孕生子......
不知是不是好運氣終于到來,她的丈夫,對她極好,公公婆婆待她,也極為和善,他們陪著她回來見了父母,也不曾有一點嫌棄,聽說見過的人,都說她實在幸運,說她遇到了好人家。
可我想,這并非是別人認為的好運氣,便足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