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遇見

　　春天的清晨略顯清冷了些。不到7點半，顏淵就被高菲的奪命連環(huán)call從床上拽了起來。

　　揉著惺忪的睡眼，不情不愿的下樓開了門。高菲拎著包子豆?jié){走了進來：“什么情況啊，我打了仨電話才醒。”

　　“看錄像看到兩點多?！鳖仠Y也不客氣，昨晚吃的少，這會兒正餓著，拿起包子就大口吃了起來，“這味道確實不錯?！?p>　　高菲豎起大拇指：“牛！有什么發(fā)現(xiàn)沒？”

　　“有?！?p>　　顏淵拿過昨晚準備好的U盤遞了過去，“都在這里了。”

　　“具體什么情況？”

　　顏淵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不好，就是一種感覺。昨晚你不是說何記不做早餐嗎？但是白瑪每天早上7點出頭都去何記酒樓拿早餐，送到財富莊園，然后又把餐盒送回去，風雨無阻。所以我昨晚交叉對比了財富莊園的監(jiān)控錄像跟何記酒樓的錄像，證實了這一點?！?p>　　高菲收起U盤，也拿起個包子大口啃了起來，咕噥著說道：“那也沒什么問題吧，以郭重的身價，讓何記給做份早餐應該不是什么難事?！?p>　　“你看看錄像就知道了，何記的那幫廚子都是每天10點才上班，誰大清早的跑來給她做飯？”

　　“還有這事兒？！”高菲一楞，專案組之前確實沒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經(jīng)過顏淵一提醒，當時就反應過來了：“難不成，白瑪送的就是當天何記銷售的毒品？”

　　“這個不確定?！鳖仠Y又干掉一個包子，打開豆?jié){呲溜一口，“不過郭重和白瑪是3月7號上午去的玉山，早上還是去了何記，那一天何記中午和晚上都是有外送福字餐盒的。8號沒去，然后何記就沒有再送福字餐盒了?！?p>　　高菲想了想，搖頭道：“那也不太對。9號那天白瑪和郭重都在玉山，但是9號那天是有福字餐盒送出來的。”

　　說到這里，顏淵臉色突然一沉，有些懊惱也有些無奈：“9號那天中午12點，是我去何記去給喬芷拿的外賣，12點45分的時候，也是我把那個餐盒送回了何記?！?p>　　之所以睡的特別晚，顏淵當然是為了證實這件事。其實8號那天喬芷就讓他去拿過外賣，但是何記在當天并沒有出貨?，F(xiàn)在回想起來，那或許是一種試探，就是在測試顏淵會不會打開那個餐盒，發(fā)現(xiàn)其中的端倪，同時也是在消耗他的好奇心。

　　于是到了第二天，顏淵就這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毒品運送到了何記。

　　雖然這僅僅是一個猜想，但是從結果導向來看，事實如此的可能性至少有90%。在勾勒出郭重販毒的大概流程后，哪怕是有著未來十年的經(jīng)歷，顏淵也不得不感慨，郭重是真的聰明。

　　和其他毒販很少以身涉險不同，郭重將毒品倉庫堂而皇之的放在了財富莊園的住處，用拿早餐又回送餐盒的方式運送毒品，再通過高價外賣，讓外賣員把毒品送到客戶手里。這樣的一套流程，若不是顏淵是以“郭重販毒”這個既定的事實為依據(jù)和導向，根本無法推測出來，因為它的所有過程看起來都再正常不過了。

　　我郭重有錢，給小情人住好點兒，吃好點兒，有問題嗎？沒問題啊。

　　何記本來就是縣里最高端的酒樓，外賣貴點兒，有問題嗎？也沒問題。

　　在得到這個很可能完全接近事實真相的推測后，顏淵考慮了很久，雖然有一些顧慮，但還是決定把這個推測上報專案組。一方面，他想通過專案組盡快的給到郭重壓力，迫使郭重早日啟用潘莊玉雕廠。另外一方面，則是關于未來工廠被查封時藏著的那五百萬現(xiàn)金，不出意外，那應該是通過郭重一次次出貨得來的，這五百萬雖然很多，但是——太臟了。

　　顏淵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一部分啟動資金，雖然不是很多，也足夠開展接下來的經(jīng)營所需。哪怕是發(fā)展的慢一點，也總好過讓毒品繼續(xù)蔓延，坑害更多人要好的多。更何況，若是讓未來的“曙光”在罪惡的土壤里成長起來，它是否也會攜帶著與生俱來的罪惡基因？

　　對此，顏淵不得而知。但是他能夠確定的是，作為被命運選中來培育“曙光”的人，他的內(nèi)心與靈魂，容不下一絲一毫的罪惡！

　　“我去！”高菲差點兒蹦起來：“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專案組開會的時候，好像順嘴提到過你中午去何記拿外賣的事兒。不行！我得趕緊回局里，這是個重大發(fā)現(xiàn)?！?p>　　看著高菲騎上電動車遠去，顏淵也沒多想別的，關上門準備再補個覺。結果剛躺下，就聽到隔壁開始叮叮咣咣，一片嘈雜，夾雜著不時有工人呼喝著搬運重物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準備裝修。

　　吐槽了一下墻壁隔音太差，他本打算戴上耳機，聽一些白噪聲來入眠。但是在即將帶上耳機的那一瞬間，隱約聽到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讓顏淵一下子呆楞在那里，下意識的把腦袋往傳來聲音的方向轉過去。

　　聲音很輕，似乎是一個女人在說些什么，并不真切。但是顏淵卻猛地從床上跳了下來，拖鞋都來不及穿，狂奔到二樓臨街的窗戶那里向外看去。

　　果然，隔壁的門口停了一輛大三輪車，車上都是些裝修材料，兩個工人正在往屋里搬運。

　　顏淵雙手扶著欄桿，頭緊緊的貼在凸出的欄桿上，急切的尋找著自己日思夜想魂牽夢繞的那個身影，一無所獲。而那個激活了他腦海里經(jīng)過時間的洗刷后逐漸沉淀、逐漸厚重的回憶的聲音，也沒有再響起。

　　記憶中的那個人，那個聲音在一瞬間澎湃回潮，占據(jù)了顏淵所有的思緒。

　　賢惠的她：回來了？今天沒受傷吧？快去洗洗，我給你盛碗面條。

　　溫柔的她：累了吧？先歇歇吧，來躺著，我給你按按頭。

　　撒嬌的她：老公，顏哥哥，人家漂亮不漂亮？我今天不想做飯啦，我要次肉肉~

　　生氣的她：顏淵，你再喝醉回來我就不管你了！你給我睡沙發(fā)去！

　　精明的她：老公，現(xiàn)在環(huán)境這么差，錢又這么難賺，我想去幼兒園幫忙帶小孩，我們多攢點兒錢就能早點兒去第四區(qū)了，聽說那里要環(huán)境要好很多啊，天是藍色的呢。

　　憧憬的她：老公啊，幼兒園的小孩兒好可愛啊。我也要生一個，咱們叫她顏小書好不好，不對，顏如玉更好聽，哈哈~

　　哭泣的她：老公對不起，我沒辦法給你生孩子。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堅毅的她：顏淵你給我起來！你給我爬起來，走。我們一定能走到第四區(qū)！

　　……

　　有關于她的每一個畫面，都像是被刻印在靈魂中，時光也無法磨滅。從未來而來已經(jīng)半年，哪怕這半年時間從未跟任何人提起她，只在夜深人靜時，顏淵才會從記憶中帶她出來，小心翼翼的輕輕撫拭。

　　沈玉書，我一定會找到你。

　　沈玉書，我一定會給你一片藍天。

　　“兩位大哥辛苦了。這是工錢，你們慢走?！?p>　　那道聲音略帶些微沙啞，沉穩(wěn)而平靜，含蓄而純凈，聽她說話時似乎總會有種錯覺，仿佛跨越時空，似在眼前卻距離你一萬光年。

　　無法忘懷的聲音傳來，在一瞬間把已經(jīng)失焦的顏淵激活，喚醒的剎那間已是淚流滿面。瞳孔重新對焦，映出樓下那個女人的側臉，似乎世界只剩下了她。

　　她有些嬰兒肥，經(jīng)常嚷著要減肥卻又無肉不歡；她是圓臉，有些近視，小眼睛，卻總是把眉毛畫的很濃，說這樣顯得眼睛大。她鼻梁不夠高，所以特別抗拒帶眼鏡。她……半年不見，她沒有了七八年后那蠟黃的皮膚干枯的頭發(fā)消瘦的臉頰，美好的如同夢境。

　　似乎是感應到了什么，沈玉書在送走送貨的工人后，向著顏淵的方向看去，沒有帶眼鏡有些看不真切，那個男人似乎是在哭嗎？

　　留下一個拒人千里的淺笑，微微對著未來的鄰居點了點頭，沈玉書輕輕甩動及腰的秀發(fā)轉身進屋，而顏淵卻依舊把自己沉沒在“遇見”的美好之中，無法言語，無法動彈，無法自拔。

　　人的一生大約可以遇見2920萬人，而找到相愛之人的概率則是十萬分之四十六。遇見，本就是一場不可求的孤獨漫旅，相愛，更是一段以失去人生未來所有遇見的可能性為代價的路途，命運賜予了相遇，作為幸運兒的我們，有什么理由去辜負與遺忘呢。

　　顏淵恨不得立刻沖下樓，奔向沈玉書的身邊，將日思夜想的她緊緊擁抱在懷里，告訴她他沒有一刻不在想她，沒有一刻不在愛她。抓著護欄的手指已經(jīng)逐漸發(fā)青，最終并未放開。

　　在未來的軌跡中，直到兩年后，兩人才在一款網(wǎng)絡游戲中認識，之后又經(jīng)過了一年才第一次約好，又過了兩年才最終邁入了婚姻的殿堂。彼時，顏淵三十五歲，沈玉書三十三歲。

　　只是好景不長，世界變革。兩人最終成為了曠野中的一粒種子，以并不美好的姿態(tài)回歸自然。

　　強忍著內(nèi)心的沖動，他逐漸冷靜下來，回到床上躺著仔細的回想。

　　沈玉書是浮山本地人，顏淵在重生后的第三天就來到浮山，沈玉書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只不過在那段記憶里，沈玉書確實未曾跟他說過關于玉神花園店鋪的事情。

　　后悔了，當初沒有好好問問她從前的事情，現(xiàn)在真的提前遇到，反而有些抓瞎了。

　　正在想著，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郭重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