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見到了爺爺

　　郁眠折騰著放下了長發(fā)，換了裙子。等兩人抵達醫(yī)院時，已是半個小時后了。

　　郁眠爺爺郁勛華未退休時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一線科研人員，退休后常在家翻譯些書籍。郁眠爸爸媽媽工作都忙，她幾乎是被爺爺帶大的。

　　幾個月前爺爺記憶力不斷衰退，送到醫(yī)院后被確診為阿茲海默前期癥狀，目前在醫(yī)院里用藥物延緩病情惡化。

　　郁眠轉(zhuǎn)動手腕上的銀色手環(huán)，皺著眉問顧天昊：“我這個手環(huán)沒取下來怎么辦，里面可能有定位裝置。”

　　她試了許多次，都摘不下來。手環(huán)內(nèi)測有四個卡扣，卡扣處仔細看能瞧見很精密的密碼鎖裝置，要密碼才能開。

　　顧天昊道：“等見完爺爺，我們回我市中心那套公寓去解手環(huán)?！?p>　　“林管事已經(jīng)帶著工具在那等著了，無需擔心?！?p>　　郁眠頓了頓，沒再說什么。

　　夜晚的醫(yī)院只見零星幾個人影，到病房門口時，郁眠忽道：“我有點想吃陳叔叔家的糕點了，他們現(xiàn)在還開著門嗎？”

　　顧天昊停住腳步，眼神落在郁眠身上沒有離開，聞言道：“那我現(xiàn)在去買，你乖乖和爺爺聊會天，等我來接你?！?p>　　“好。”郁眠推門走進，顧天昊下意識又拉住了她。

　　“眠眠?！?p>　　郁眠不解的回眸，顧天昊壓下心里的不安，又確認似的問了一遍：

　　“眠眠，你會等我來接你的是嗎？”

　　比起詢問，更像挽留。

　　“嗯?！庇裘哕涇浀男α艘幌拢皖^松開顧天昊攥緊她手腕的手指，指尖微涼，郁眠沒再抬頭，低聲道：“可以的話，讓陳叔叔多加一些蜂蜜吧，我很久沒嘗過很甜的桂花糕了?！?p>　　郁眠仰起臉，語氣越發(fā)撒嬌起來：“好啦，你快去吧。再晚陳叔叔就關門啦。”

　　顧天昊垂下眼，最后還是轉(zhuǎn)身離開了。

　　寂靜的走廊里徒留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孤單單的烙在心底。隨著距離越遠，影子也在燈光的照射下不斷拉長。

　　他突然清楚的意識到，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和眠眠的距離已經(jīng)越來越遠了。

　　留不住，也挽回不了。

　　顧天昊停住腳步，忍不住回頭，病房門口空空蕩蕩，郁眠已經(jīng)不在了。

　　*

　　病房外。

　　郁眠深呼吸幾口氣，待難過的情緒緩過去后，才打開門探頭往里瞧。

　　整潔的病房里，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者安靜的半躺在床上看書。

　　“…爺爺。”

　　老者翻著書頁的動作頓了頓，緩慢的摘下鼻梁的眼鏡，瞇了瞇眼道：“你來看我啦？”

　　郁眠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笑嘻嘻道：“我來看你啦！你開不開心？”

　　老人皺了皺眉，這個表情使皺紋的條條溝壑看起來越發(fā)驚心動魄，他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

　　他沉下語氣，不樂意道：“小丫頭片子既不開心，還笑什么？”

　　郁眠動作一頓，鼻尖發(fā)酸，所有偽裝頃刻間全數(shù)瓦解。這些天來受到的委屈似乎終于找到了能宣泄的突破口，一股腦涌了出來。

　　眼見女孩要哭，老人急急從床頭的矮柜上抽紙，嘴里碎碎念著：“小丫頭又要哭啦？是不是遇著難過的事情了？”

　　郁眠占了一小塊病床趴著埋下了頭，難過道：“爺爺，我好像做了幾件不太好的事情?！?p>　　“讓我想想…”老人把手放在郁眠頭頂?shù)陌l(fā)間輕拍，聲音慈愛：“是不是考試又考砸啦？”

　　“沒關系，下一次再努力好不好？”

　　郁眠小時候笨的很，考試成績總是大把大把的紅叉，每次去媽媽那里挨完罵，就跑去爺爺?shù)姆块g哭。

　　爺爺?shù)奈堇锟偸遣赜泻枚嗪逍『⒆拥暮脰|西，一片方糖，一塊糕點，或者是一個可愛的玩偶。

　　病情影響下，許多歲月都憑空消失不見，老人的記憶停駐在了很多年前。

　　“那我下次…再考好一點?！?p>　　老人露出一點欣慰的笑意，很是和藹道：“這就對啦，別哭?！?p>　　郁眠收拾了情緒，瞥見床尾擺的果籃，紅著眼眶問：“爺爺，吃蘋果嗎？”

　　“我不吃那個?！崩先诵σ庀В凵裢赋鲆唤z焦慮，認真道：“這是那個壞女人送過來的！我不吃她的東西！”

　　“爺爺？”

　　“好孩子?！崩先俗屑毜目粗裘?，夸贊道：“你長的可真好看?！?p>　　“你認識我孫女郁眠嗎？她好久沒來看我了，你能不能給老爺子帶個話，讓她來看看我，再過會，我恐怕就不能認出她啦?！?p>　　郁眠腦袋空白了一瞬。

　　她倉促的轉(zhuǎn)過身拭淚，許久哽咽道：“好…我一定轉(zhuǎn)告她，讓她…早點來看你?！?p>　　老人和藹道：“謝謝你啦小丫頭，我兒子是個混賬，她阿姨對她不好，我孫女一個人在外頭我總放心不下。

　　可惜我也陪不了她太久啦。”

　　郁眠用紙巾按住眼角，淚水卻不斷涌了出來。

　　“爺爺，您…多注意身體?！笔汁h(huán)上亮著刺眼的紅光，忽明忽滅。郁眠看了看門外，忍住哭腔，低聲道：“我該走了?！?p>　　“下次給您帶親手做的糖醋魚?！?p>　　老人目送她離開，笑著搖了搖頭，再次翻看著手上的書籍。

　　郁眠幾乎是狼狽的逃出了病房。

　　她好像一無所有了。

　　等從另一處樓梯出了醫(yī)院側(cè)門，卻在那看見沈知謹時，郁眠甚至涌起點難言的心情。

　　沈知謹眼眸黑沉，黑色西裝外套上了一件長風衣，就倚在車旁等她。

　　郁眠的妝都哭花了，又拿著紙巾胡亂擦了一通，鼻尖通紅，整個臉弄的亂七八糟的。

　　郁眠：“你來了?！?p>　　沈知謹：“嗯。”

　　郁眠點了點頭，又問：“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沈知謹沒答，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濕巾撕開低頭給郁眠擦臉。

　　燈光下，郁眠辨認出沈知謹眼底的倒影里有他，忽然道：

　　“我后來回了一趟連城，想去見你。可是學校里里外外都沒有你，我以為這次要空跑一趟了，卻突然又看見你了?！?p>　　郁眠聲音艱澀：“我看到你牽別的女孩子了，你還親了她?！?p>　　“那你…為什么又要過來招惹我？”

　　“沈知謹，我好像…沒有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