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老樹樁子
丹城已經(jīng)基本修復(fù)完成，城門上黑底金字的牌匾，還掛在同樣的位置，凡人正在修整地面，將一塊塊青石板重新壓實(shí)。
空氣中帶著靈修特有的潔凈氣息，洛蔓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她忙低下頭，快速抹了下眼睛。
“諾?！币粡埵峙吝f到她面前，里木笑嘻嘻地看著她，“近鄉(xiāng)情怯，在晚霞城，我可盡了地主之誼，現(xiàn)在輪到你了?！?p> “家毀人亡，有什么可轉(zhuǎn)的?！彼崎_手帕，神情低落。
“丹城有什么好吃的？”他假裝沒聽到。
“我們大多吃素，份額都是宮內(nèi)配給的?！?p> “酒呢？”
“靈修禁止飲酒。”
“有什么食肆？”
“靈修不許外食?！甭迓宋亲?，看也沒看他一眼。
“那靈修能做什么？”
“種花弄草，養(yǎng)魚澆地。”
“光干活，不享受？”里木皺眉，“怪不得靈修討厭凡人，要我天天過這種日子，也不樂意?！?p> “每月做青藍(lán)膏都忙不過來。”
“你之前不是凡人嗎？”
“可我家里人都是靈修，再說青藍(lán)草也需要凡人種植?！?p> 被他說得心煩意亂，眼淚不知不覺都沒了。
“真想馬上見到道君。”里木瞟了她一眼。
這話怎么聽著那么別扭。
她的心情復(fù)雜的難以描述，期待，沉重，懷疑，還有一萬(wàn)個(gè)問題，到底在晚霞城看到的道君，到底是她的幻覺還是真實(shí)的？
遠(yuǎn)遠(yuǎn)的，她就看到城樓上站著一個(gè)人，玄衣飄飄，神情淡然。
“道君！”洛黛擺手，聲音中鼓漲著喜意，蘇椿緊跟著她，兩人一前一后，快步往城里走去。
“我們先走了?！备鹩⑽⑿?，“等我查好資料，就給你送過去”
洛蔓揮了揮手。
“真不知道你喜歡他什么，一點(diǎn)活力都沒有，就像個(gè)老樹樁子，”里木撇撇嘴。
“一萬(wàn)個(gè)你加起來，也比不上道君?！?p> 話剛出口洛蔓就后悔，怎么又理他了。
“要是我是道君，早就天下太平了，哪會(huì)變成這樣？”
洛蔓嗤笑，“可惜你既沒投胎在皇家，也不是靈修，下次投胎的時(shí)候，記得看清楚。”
“這你就說得不對(duì)了...”
光顧跟他打嘴仗，她都忘了看道君，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早已人去樓空。
“你先安排下我的住宿，再去找你的情郎好不好？”
洛蔓停住腳步，“這么多空地，你想住哪都行?！?p> “還有飲水飯食，到時(shí)候我放你走了，被靈修打出來怎么辦？這里可不是晚霞城。”
罷了，好歹朋友一場(chǎng)，就算不管他，還有卡莎他們。
剛走進(jìn)城門，就看到蘇椿臉色陰沉，跟她如連體嬰一般的白松，并不在身邊。
“跟我來，道君吩咐安頓你們?！?p> “安頓在什么地方？”洛蔓心急，她有好多話，想跟道君說。
“洛家?！碧K椿垂下眼眸。
洛蔓一怔，那種萬(wàn)箭穿心的感覺，又回來了，也許是她的臉色太過可怕，誰(shuí)都沒開口。
微風(fēng)卷著沙塵，帶來干燥的熱氣，青磚上白閃閃的，像是陽(yáng)光下的水面。
她低著頭，假裝看不到別人，幻想著，一切只是一場(chǎng)夢(mèng)。
大門前，下人們正在搬花，杏兒守著甜湯打瞌睡，父親在涼亭中喝茶，鳳后枝葉輕搖，一朵朵粉白色的牡丹，朵朵綻放。
“到了。”蘇椿停下腳步，輕輕推開大門。
洛蔓突然往后急退兩步，差點(diǎn)摔到在地，幸虧里木手快，他回頭看了一眼，剩下的人全站住腳步，停在門外。
“要不先去道君處休息一下？”
蘇椿語(yǔ)氣中濃濃的憐憫，像是刺激到了她，洛蔓雙手緊握，指甲刺入掌心，似乎疼痛才能讓她保持平靜。
推開里木的手，她脖頸筆直，整個(gè)人像一顆青松，大步跨入洛家。
一模一樣。
她沒往房里走，卻徑直往花園走去，小橋流水，涼亭假山，連位置都沒變，只是鳳后的地方，被另外一株牡丹代替，有些新種的花草，還十分稚嫩。
涼亭中，石桌上，荷葉綠色的茶壺，放在桌上，洛蔓輕輕拿起，手指劃過光滑的壺體，一絲裂痕都沒有，就像那天她看到的，完全是幻影。
憤怒和恨冒了出來，父親不在了，要這壺有何用，她高高舉起壺，閉上眼用力一擲。
沒聽見碎裂的聲音。
她睜眼，里木手里抱著茶壺，“這么珍貴的茶壺，別摔啊，買出去不少錢呢?！?p>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甭迓膽嵟袷钦业搅顺隹凇?p> “錢乃立身之本，這只碧玉壺，普通人家五十年都賺不出?！?p> 他把壺往他身后的背包中一扔，又順手摸出只粗瓷碗，用力一摔，呯地一聲，四分五裂，瓷片飛濺。
“摔什么都一樣，何必摔那么貴的呢，就當(dāng)你已經(jīng)摔完了?！彼ξ卣f。
“我家的東西，我想摔什么都行！”
“摔這個(gè)。”他又拿出兩只碗，遞到她手邊，“用力摔！”
被他一打岔，悲傷如同泄氣的氣球，扁塌塌的，變成從了無奈，她拿起碗又放下，人都死了，也跟里木無關(guān)，而且還有戲法班子的人看著，她也不想在這么多人面前失態(tài)。
“勉為其難給你個(gè)面子，我就住在你家。”里木四處打量，“我就在這里支帳篷好了。”
“有房間為什么要住帳篷？”
“心里陰影，不提也罷?！?p> “謝謝你救了白松?！碧K椿低頭，“要不是你，他就死了?！?p> “別忘了答應(yīng)我的事?！崩锬疚⑿?。
穿過花園，踏進(jìn)她的小院，左手海棠右手石榴，青石板地面濕漉漉的，一個(gè)十三四歲的靈修正在澆花，聽到腳步聲，忙回頭。
洛蔓一愣，“你叫什么？”
“婢女杏兒，小姐，你剛回來，一定累了吧，甜湯和水果都備好了。”
“杏兒?！甭迓貜?fù)了一遍她的名字，低頭走到房?jī)?nèi)。
里木拿起書架上的香瓶，放在鼻下聞了聞，“這個(gè)好，要是賣到晚霞城，那些夫人小姐，一定愿意花大價(jià)錢?！?p> “窮人都快吃不上飯了，她們還有這種心思？”
“就算明天贏啟薨了，他們依舊會(huì)通宵達(dá)旦的飲酒作樂，人嘛，見了棺材才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