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奇怪的城主
刀客此一擊,做著可能會不中的準備。果不其然,一擊落空,腳尖蹭著老婆子的手腕落了下來,而那老婆子手中的劍只晃了晃,便朝著刀客胸膛急急刺來。
一支拇指般粗細的玉制細棍挑開老婆子襲出的劍,來人伸出一掌將刀客肩膀一扯,拉著刀客雙腳騰空,從空中脫出了兩人的包圍圈。
蠶老子段春春眼尾一掃那白衣翩翩頭戴幕離之人,心中驚訝,不由道出聲來:“天上城城主?”
適才這一幫人在茶寮里喝茶,蠶老子和老婆子都是見過的。那些人叫頭戴幕離這人城主,實在不要太好猜測這人的身份。
“哎,可惜我如此低調,不想老丈竟還是認出來了。”獨孤心月松開刀客,朝著蠶老子段春春慢條斯理的斂衽一禮。
低調么?帶著一大幫子人,那些人還各個壯實勇猛,比起一般門派弟子,更像護衛(wèi)。加上人人都喚他城主,不想知道這人的身份,想是都難。
蠶老子捏著掌間刀絲,嘿嘿笑道:“也不知道城主在旁邊待了多久,聽到了多少。不過既然摻和了此事,不留下這條命來好像也不太合適。”
“我這條命,蠶老子好像還拿不走。哪怕加上玉女峰的妙音娘子......”幕離之下傳來獨孤心月冷傲的笑聲。
老婆子眉心一斂,她有些慌亂的望向了身邊的蠶老子。她是玉女峰的妙音娘子一事,這世上知道的人,不多。
當時她拋棄師門,跟著蠶老子私奔,變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背信棄義之徒,這事,已是上輩子的事了。沒想到,十幾年之后,還能被后輩認出來。
“你如何知道我是妙音娘子?”她向著獨孤心月問道。
獨孤心月心下一哂,連帶著面上也帶了幾分笑意:“跟著蠶老子這么多年的女子,還出手便是玉女峰的劍招,我剛一提起您就慌了,方才那話更是直接承認了。我還需要費更多口舌解釋我的猜測嗎?”
刀客斜眼望了眼獨孤心月,心中暗暗覺得江湖傳言并不可信,江湖傳言獨孤心月是個瞎子,雖然治理城中事物手段一流,但是待人冰冷,不茍言笑,實難讓人親近。現在一看,覺得除了傳說中的是個瞎子,他的心眼卻是明亮得很。同時還給人感覺有點......莫名其妙的邪.......
妙音娘子微微一愕,心中又急又氣,提劍便向獨孤心月刺去?!包S口小兒!居然詐我???”
可孤獨心月不覺得自己詐她,這種小兒科根本就還沒有到達他詐人的高度啊……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玉棍指向了妙音娘子的喉間?!懊钜裟镒?,我敬你是前輩,為何你還要一直苦苦相逼呢?”他一臉無辜,語氣聽起來卻半點沒有誠意。
這怪腔怪調,聽起來真是讓人莫名討厭。
蠶老子一躍而起,手中刀絲風中散發(fā),散做漫天絲網,似乎讓人無所遁形。刀絲細若發(fā)絲,卻沾之則斷,若被那網捕中,還真是會斷做寸寸。正如那蠶老子的名字,斷寸寸。
刀客抬眼望向獨孤心月,焦急喝道:“退!”
“退什么退?”獨孤心月鼻間輕哼,大步一跨,上前兩步整個身子沖著段春春的刀絲網便去。
他可真是找死!“不要——”,刀客驚呼出聲,伸出手就想去抓獨孤心月衣袍。
剛剛受人恩情免于受傷,此刻刀客自然無法眼睜睜看著獨孤心月自尋死路。
可是獨孤心月腳下突變,他身子一低,飄忽的幕離紗布之下嘴唇一彎,竟是從段春春張開的雙腿下滑了過去。
刀絲散在風中,可是,段春春的下半身卻是沒有刀絲了。這破綻,獨孤心月早就看清了。
對,他看清了。慕離下一雙明亮的雙眸正盈滿笑意,得意的望著被他這措不及防一招給震撼的其他三人。
天上城的城主會武,還絲毫不顧形象的鉆人褲襠。
段春春微微有些呆滯,而就在那呆滯之中,那早已鉆過了他褲襠的人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后,一支玉棍觸感冰冰涼涼的抵在了他的后脖子上。
“我只需稍稍用力,戳進你的頸椎處,蠶老子可真的就要變成斷寸寸了啊.......”
這一刻,段春春后背一片冰涼。那支玉棍冰冰涼涼,抵在他后頸處的地方又幾分尖銳。他知道獨孤心月是能夠下手的,心中已經想象出幾種應對之法。
往壞里想,他會向獨孤心月求饒,獨孤心月說不定會逼問自己青陽劍的秘密。他寧死不屈,最后還沒能將少主救出,含恨而死。
再往壞里想,他將青陽劍的秘密和盤托出,獨孤心月不念信義,為了不讓別人知道青陽劍的下落,將這里除了獨孤心月之外的包括自己以內的三人全部殺死。
段春春額上汗珠滾落,他瞥見身邊妙音娘子蠢蠢欲動,想要偷襲獨孤心月的動作。他想到了他的一生,也想到了他這一生里最為幸福的時刻。
段春春打記事起就是個孤兒,無名無姓,是個草莽,身材壯實,大家都叫他鐵牛每天過著渾渾噩噩有這頓沒下頓的日子。機緣巧合之下,遇上了即墨廣樹,跟著即墨廣樹學會了養(yǎng)蠶繅絲的生存技能,許是天賦使然,一把把絲線在他手中能變得無比順滑和聽話。
見他與絲線投緣,即墨廣樹從西域淘來刀絲贈他。刀絲威力無窮,手不染血便能將人寸寸盡斷,即墨廣樹打趣他要用這招式取個闖蕩江湖的諢名,他想都不想取了即墨廣樹所說的寸寸盡斷。
“大哥,我本是個養(yǎng)蠶的,得到大哥點撥學會了使用這刀絲。以后我就叫蠶老子,段寸寸!”
“寸寸不好,多血腥多暴力啊。春眠不覺曉,處處聞鳥啼,春多美好,我覺得叫春春更好聽?!庇洃浝锬怯兄涣b笑容整日提著酒壺的男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春春啊,以后咱們打響名號,一起混這江湖啊!”
那時候的蠶老子有著豪情壯志,正愁無門入那江湖一展威風宏圖。心中頓時澎湃激昂,當即拱手將即墨廣樹一拜?!按蟾绮幌訔壭〉苁莻€粗人,更愿意教授小弟。對于小弟來說大哥就是再生父母,大哥恩情,小弟來日定當——”
“好?!蹦侨藢挻蟮氖终茖⒍未捍喝^一拂,笑道:“既是如同再生父母,先叫聲爹來聽聽!”
段春春臉色一滯,苦澀又難為情的低聲哀嚎道:“大哥——”
那人卻惡作劇的大聲笑起來?!按捍簠龋F漢撒嬌大哥我無福消受。你別這樣,我怕吐出來浪費了今日好不容易得來的午飯啊.......”
韓春春見那人笑,也跟著笑,夕陽之中,那人影子被拉得老長,十分令人懷念。
后來,他們闖蕩江湖,身后跟隨的人也越來越多,真的出了名。再后來,他無意間救下一位玉女峰的女子,那女子為了報恩,癡纏與他,便是現在的妙音娘子……
許是人之將死,千般往事心頭浮過,韓春春心中也有了幾抹傷感,他垂了垂頭,沉沉道:“還望城主手下留情?!?p> “依前輩看,我該如何留情呢?”獨孤心月笑意盈盈回著段春春的話,一轉頭,望向妙音娘子提醒道:“妙音娘子還是小心一些,刀劍無眼,蠶老子身材魁梧,拿來當肉盾可是有些可惜的?!?p> 妙音娘子手中一顫,惡狠狠的將獨孤心月剜了一眼,收回了劍向段春春道:“春哥!我們二人合力殺他,就算殺不了他,也不會讓他討著好!我們要死一起死,不要求他!”
“妙音娘子好氣魄?!豹毠滦脑沦澛暎骸爸徊贿^我是個斯文人,不愛動手動腳。能商量的,咱們還是商量著來,蠶老子您看呢?”
蠶老子冷哼一聲:“城主意欲何為,只管說便是。”
“爽快?!豹毠滦脑吕事曇恍Γ骸扒嚓杽Φ拿孛?,說出來饒你不死?!?p> 刀客望著獨孤心月,覺得這個時候的獨孤心月好像是拿了壞人的劇本。
那傳聞中謫仙一般的人物,怎么會是這樣的呢?
段春春早料到獨孤心月意在青陽劍,這會兒還是不免嘲弄兩句:“堂堂天上城城主,坐擁許多,竟還要和咱們這些江湖人士爭這青陽劍?!?p> 獨孤心月還是笑:“哎,蠶老子這話說的我都覺得委屈,天家說我是江湖人,江湖人說我是朝廷人,這里外不是人,不外乎便是本人。再者,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天上城偌大一城,要周轉實屬辛苦。我打算得了青陽劍,轉手以高價賣給需要的人,以充天上城庫存,救我城民啊……”
他這嘴里的話,連刀客都覺得假。
刀客知道自己不宜久留,再聽下去他可能會被滅口。不是被蠶老子和妙音娘子,便是被那看起來邪性的獨孤心月。
他得溜了。至于那丟了的刀雖然可惜,但是日久天長,他總有抓到那偷刀小賊的一天。
刀客環(huán)顧四周,看了看不遠處吃草的馬,眉頭微斂。
他奔跑幾步,翻身上馬,一氣呵成持韁想跑。可他已知道青陽劍的絲絲線索,妙音娘子如何會讓他走?妙音娘子大步流星持劍趕來,追著刀客不放,是定要殺他滅口的氣勢。
刀客咽了咽口水,繃緊身體,手下馬鞭催命似的揮。
……
馬如珠睡草垛,吃野果,飲溪水,風餐露宿。必然是與大家分散,囊中羞澀,礙于身份又不便去投宿住店。
張明是個心實的,他覺得既是自己讓馬如珠跟著自己,此時馬如珠的境遇便也有他一半的原因。他手中銀錢不多,每月也就一錢銀子的月給,能保證馬如珠這一路的吃食,卻不能再給予更多了。不然若是被師兄弟們發(fā)現,問起來,兩人臉上都會不大好看。
馬如珠是女子,又是某位門派的夫人,他不能連累她名聲受損。
可刀尖此刻就抵在他的胸膛上,他害怕之中又有點驚訝馬如珠的反應力。明明上一秒,她還躺在草垛上想著心事一臉的咬牙切齒。
確實是位高手。
張明心中更加尊敬,將手中的水壺提了提,咧開嘴笑了。
馬如珠收了刀,笑著接了張明手中的水壺和油紙包的食物,絲毫不拘禮?!岸嘀x?!?p> 張明送完東西也不久留,快步入了客棧,坐在了飯桌旁。一位長著細長狐貍眼的男弟子將視線往馬如珠身上挑了挑,又望了一眼張明,低下頭不動聲色的繼續(xù)吃飯。
馬如珠啃著肉包子,心中則是有著自己的另一番打算。她從來沒打算委屈自己,只是現在青天白日,她自持身份無法干那雞鳴狗盜之事。若是夜黑風高無人看清,她會餓著肚子睡著草垛么?
客棧那么多房間,等她溜到廚房吃飽喝足,隨意尋一個房間,不管有沒有人,只管打暈,不就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覺了?
她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當夜,夜深人靜時分,一團圓潤的黑影趁著黑夜,隨便挑了個窗戶蹦跶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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