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隨風潛入夜
獨孤心月由宮人領路,緩緩沿著河岸走著。而偎在欄桿邊等著獨孤心月回來的馬如珠立時跳起,大步奔向了獨孤心月。
“夫君!”
聽聞她的聲音,獨孤心月臉上的緊繃這才鄹然緩解。他伸出手來,下一瞬,手便被緊緊握住?!霸趺磥淼倪@么遲?”
指尖暖意點點襲來,獨孤心月悠然展了唇角。“路上費了不少時間。”
引著獨孤心月的宮女視線悄然落到二人相握的手上,一瞬便移,隨后便恭敬的施禮退下,遠遠而去。
馬如珠轉頭望了一眼那走遠的宮女,眼神突現(xiàn)點點兇光:“這皇宮里隨便一個宮女,都有這么深厚的內力么?”
“可不是隨便什么宮女?!豹毠滦脑?lián)u搖頭,“是赫原彰的貼身女官。”
馬如珠了然?!半y怪?!?p> 獨孤心月依然微笑。“這一路走來都能聞到湖水腥味,看來在這宮內,囚禁我們的地方是湖心亭之類的地方了?!?p> 雖然他心機重,但是有時候就是不得不服。哪怕他瞎,但是卻十分敏銳。
馬如珠點頭如搗蒜?!澳阏f得對,四面環(huán)水,湖心樓,只有一條入來的路,再無路可走。明明白白是囚禁了?!?p> 所以,獨孤心月眼眸微微一瞇。
“你能避開這宮內人來去自如么?”
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便是等著這時刻了。
馬如珠咧開嘴笑嘻嘻的?!翱蓜e瞧不起人?!?p> “這宮內應該已經被赫原漳找過很多遍,他既然一直找不到,我們也不可能很快便找到。他讓我來找這寶圖,也是正好的機會。今夜,你將這宮內布局記下,回來告知我。”
“好?!薄?p> “他一路都未視物?”赫原彰皺了皺眉。“朕都已經知曉他的底線,他又何苦再裝模作樣白白演戲?!?p> 女官思索一瞬,道:“婢子看他神情不像是假,但是獨孤心月自小被巫族上任祭司以禁術目不能視。既如此,關于巫族之術,陛下何不傳國師前來問詢?”
柏候宿星啊,他那么個伶俐人,恐怕招他來也是問大概問不出來什么結果的。
和那人說話,必須先得端正了態(tài)度才是真。
赫原彰唇角微微一揚。“朕便真是問詢,想必國師也定然會朕解惑。蓮茹,替朕去請國師?!?p> 婢子微微傾身,頷首應下,快步出了大殿。
.......
不多時,殿外出現(xiàn)了緩緩的腳步聲。
赫原彰抬眸,一襲清水藍袍,挺拔的清俊男子自殿外直入。目光冷清,見天子,眼角依舊揚高,雙手一展。
“陛下?!?p> 那雙丹鳳眸清高倨傲不加掩飾,縱使天子在前,依然毫無怯意。
赫原彰心內不悅,面上不顯,總是笑瞇瞇的?!翱旖o國師賜座?!?p> 女官一個眼神,伺候著的宮女們立刻自覺的搬上了座椅。
可那人并不領情,身姿依舊如竹般挺立?!安恢菹聠驹谙聛泶撕问??”
已不知多少年了,他眉宇間冷傲,從初見便是如此,現(xiàn)在倒是愈發(fā)透出些許銳利之感。
多少年了,他依然不肯稱“臣”,以“在下”一詞,訴說著他的不屈吧。
赫原彰也不強求,直入話題。
“心月幼年由前任大國師以禁術封了雙眸,如今,朕瞧著心月雙目偶有清明,是為何意?”
當年前任大國師聽從王命,以禁術封了獨孤心月雙目,現(xiàn)在獨孤心月能看得見東西,豈不是說明當初的大國師欺瞞天子,更有偏幫獨孤家的心思,其心當誅,更加是個借題發(fā)揮的好由頭。寥寥幾句,卻是何等大罪!
柏候宿星眼角將赫原彰稍稍一掃,獨孤心月剛剛入了宮,皇帝過了這么多年提起此事,選擇在這個時候借題發(fā)難,心思定是不簡單的。
不就是為了讓自己端正態(tài)度,在皇帝和獨孤心月中建選一個站位么?不過,自己可是一點都不想再摻和在這些復雜又令人頭疼的事情里的。
上一輩的事情,就在上一輩結束吧,這天下是誰的,柏候一脈的位置都不會動。
他何必操這份瞎心。
“禁術過了那么久,大概是失效了。”
他輕飄飄一句,語氣卻是認認真真。
赫原彰沒料到柏候宿星會這么說,當即愣了愣。正待皺眉又聽柏候宿星道。
“上任國師學藝不精,已作了古,陛下要罰便罰在下吧?!?p> 這是和稀泥了,偏偏赫原彰也不能拿他如何。
柏候一脈,卜天算地,博古通今,大能。
女官淡望了一眼柏候宿星,眸中定定。
“如你所說,過了這么久了,朕豈會因為前人的過錯怪罪于你?!?p> 柏候宿星懶心不懶意敷衍的施了一禮?!岸嘀x陛下寬宏。”
“心月雙眸有疾不良于行多年,如今能視物也是老天憐惜。往后,朕都想讓他長居宮中,與朕做個伴,你覺得如何?”
你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話說的倒是好聽。
柏候宿星看破不說破,點了點頭?!吧鹾?。”
對自己的做法沒有任何異議,也不錯,他是個工具人的話對自己來說更好。赫原彰對柏候宿星的反應非常滿意,遂點點頭?!叭绱?,你先退下吧,有時間朕去聽云閣找你。”
“好?!钡昧嘶实墼S,柏候宿星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蓮茹,你看宿星此人會如何抉擇?”望著他離去背影,赫原彰將視線轉向身邊的女官。
女官垂著眉眼,“婢子認為,國師不會抉擇。任由江山變遷,柏候一家始終在那個位置上,他要做的不是抉擇,而是為君分憂。陛下憂慮國師抉擇,不若將難題給到國師,讓他相助。”
確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柏候宿星是為君解憂,從來都不是為誰抉擇啊。
赫原彰看著女官,低低的笑出聲來。“果然旁觀者清,蓮茹,朕沒你真是不行?!?p> 女官垂下的臉上染上一絲暈紅,卻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
一抹黑影劃破天際,引得護衛(wèi)紛紛追去。
同樣一身黑衣的馬如珠盯著護衛(wèi)離去,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獨孤心月凝起眉頭,轉向馬如珠的方向。
“可以解釋一下為什么姬如玉會出現(xiàn)在此嗎?”
馬如珠正對著銅鏡將黑乎乎的面巾蒙到臉上,聞言想也不想如實答。“他得替我引開守衛(wèi),讓我去幫你找東西不是?我們早就約好了,入夜我便做好準備,他來出現(xiàn)引開守衛(wèi)方便我行事?!?p> 獨孤心月心頭一緊?!澳憧芍浪麨楹我獛湍??”
馬如珠眼珠子一轉,立馬止住了話頭?!拔液退氖虑椋筒恍枰侵髦览?。城主只需要知道此人對我來說,頗得信任便好?!?p> 聽到馬如珠這邊說,心情還真是......越來越不好了呢.......
他就是非常不信任姬如玉!
一個即墨陽不夠!現(xiàn)在還多了一個姬如玉,這些男人各個都沒懷好心!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真的當自己是個紙糊的夫君不成?
自己是個假人不成?!
馬如珠豈會知道獨孤心月在想著些什么,雙足一點,人已出了水榭樓閣,隱入了深深夜色之中。
尋寶,不是漫無目的的找。獨孤心月指出了幾個點,一,他人不到之處。二,他人意想不到之處。
這藏寶圖就藏在深宮之中,宮中人來來往往,這么多年卻從未被找到過,說明了什么?
本也沒想著一下子就能找到,馬如珠今夜的任務便是出去踩點。
她向來有個習慣,站在最高處觀察。這是當山匪的時候老馬教的,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而這宮中,最高的一處建筑,叫做聽云閣。
正如當初在天上城,最高的建筑物是獨孤心月的居所。而這等深宮之中,最高建筑物里住的,豈會是凡人?
但馬如珠不知道啊!她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呢!
她腳步極快,幾步躍上六層高的聽云閣,望著不遠處一抹學藝不精的黑影被守衛(wèi)們圍追堵截忍不住笑出了聲。
“抓刺客??!”“有刺客!”“保護陛下!”“保護大國師!——”
明天要給姬如玉加雞腿了。馬如珠肯定的點點頭,視線環(huán)視周遭,以樓閣為中心,將宮中景物刻畫記在心里。
姬如玉饞的是自己的輕功,自己也承諾教他,但這條件就是“每晚,為師便在宮中等你,你若找到為師,為師便每夜教你一招”。
到時候真的找到寶圖,那傳說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燕無形出現(xiàn),自己伙同姬如玉二人合擊,不一定會落下風。也能完成獨孤心月交給自己的任務。
她如今已有著自己的盤算,卻是不為人知的。
待了片刻,夜已午夜,月光晴朗懸掛頭頂。馬如珠知道不能再留,一腳踏下聽雨閣一層樓,一轉眸,望見一位清俊裸男坐在寬容十人的浴池內閉目養(yǎng)神。
水汽蒸騰,他雙唇殷紅,細長雙眸緊閉,白皙膚色如宣紙一般既透且潤。
馬如珠腳下一滑,(嘿,直接足尖一點)進了那浴堂。
帥哥手指動了動,閉目鞠了一捧水,往肩膀上潑去。青絲隨著動作隨意傾瀉,畫面說不出的恬靜美好。
“真好看......”
帥哥屏息睜眼,一雙長長的丹鳳眼內驚惶炸現(xiàn)。
面前蒙面之人該是女子,本圓圓的眼睛此刻笑瞇了眼眸,胖胖的身軀,正用一種下流的眼神看著自己?!澳阏婷姥?......”
馬如珠生來為匪,看上的東西想要就要得到,搶奪和強迫,她那是信手拈來的。而且馬如珠向來沒有什么禮義廉恥的道德感,就在剛剛,她一見鐘情,看上了這沐浴男子的好皮囊。
就像第一眼見到徐衍落,第一次見獨孤心月,都是足以能讓人一見鐘情的皮相。
她知道,男人不可信,但是她從不抗拒內心的情感,總會直接表達。
以后的事,誰說得準呢?她這未剿滅的女匪身份,走哪都是危險重重。好不容易抱著個城主大腿,大腿卻也一腳栽進了深宮里,不知來日如何。她很明白及時行樂的重要,雖然這行樂也就是嘴上過癮,飽個眼福。
這人是怎么進來的,神不知鬼不覺的,連她靠近自己自己都不知道。這六層小樓不說是重兵把守但也不至于有個人闖進來卻沒一個人發(fā)現(xiàn)吧?
況且,他門外不是還有華澎在么?
柏候宿星微微斂了眉?!澳闶钦l?可又知道我是誰?”
馬如珠伸出手,手指沾了水輕輕灑向柏候宿星?!拔沂钦l不重要,你是誰才重要。”
柏候宿星心內笑她不怕死,臉上依舊冷冷。“閣下覺得,在下應該是誰?”
“我覺得,你應該是我的人?!彼俅紊焓?,胖嘟嘟的手輕輕劃過柏候宿星臉頰,眼中點點疑惑?!澳汩L得這么白凈好看,該不會是這宮中的管事公公吧?”
她瞥了眼柏候宿星頸部,眼中又煥發(fā)了光彩?!安粚?,你有喉結,在這宮里究竟是干嘛的?”
住的地方這么奢華,比自己和獨孤心月住的水榭好上幾倍不止。皇帝眼皮子底下,過的這么好的人,能有幾個?
“你既說我是你的人,是你的人便罷,曉得那許多無甚意義?!卑睾蛩扌翘固谷蛔运姓酒?,拿起池邊薄衣套上。
他轉眸望著馬如珠,唇畔帶著淺淺笑意:“我不問你是誰,但我希望你能以真面目示人。”
這人坦蕩得令人驚艷,尤其是他剛剛裸身出浴,步步而上,披上薄衣那幕。
馬如珠咽咽口水,扯下了面巾,此時,她幾乎已經快忘了自己是來做什么了的。
她只知道美色惑人,現(xiàn)在就算知道面前有陷阱,她也想往下跳。
望她模樣,柏候宿星面色微凝。
“我竟不知城主夫人有這等雅興,喜好給天上城城主添點綠。”
原來他見過自己啊。
被人發(fā)現(xiàn)了身份也并不覺得羞恥,馬如珠厚臉皮的笑著,走到浴池桌旁為自己斟上一杯酒,一飲而盡?!澳凶尤匏逆浅B(tài),對我來說,女子這般也無不可。你若愿意,我定寵你勝于他?!?p> “在下自知自己這等皮相敵不過天上城人間月,城主夫人這話,如何讓在下相信呢?”
這話,怎么聽都像是在爭寵調情了。
馬如珠從未見過如此上道的人,心中雖然詫異,卻也想順著他意。不過,馬如珠到底是有理智的,不然哪里能指望第一次見面的人便這么乖覺的呢?況且在她說要他做自己的人之后。
“你不信又能如何?我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上你這樓閣,自然知道你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人。你知道反抗無用,要順著我,便要一直順著。若惹我一個不高興,便——”
她壞壞的笑看著柏候宿星?!罢娉粤四恪!?p> 柏候宿星也笑?!拔页姓J你輕功了得,或許是個中高手。但你覺得,你要殺我,真有這本事么?”
馬如珠裝作思索模樣?!澳敲矗谖以囋嚉⒛阒?,神通廣大的大國師有沒有為自己卜算過,你自己何時會死?”
居于深宮之中,保全著男子之身還過得這般奢華,重兵把守住所的人,實在太好猜了,馬如珠很快就能將此人對號入座的。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國師,柏候宿星。
柏候宿星從來都是毫無掩飾的?!八?,閣下進入我聽云閣,是為了讓陛下懷疑我與天上城接觸,好借刀殺人么?”
他從來不為自己卜算死期,但是他卻很明白這世上有太多死法。
今日自己才在皇帝面前擺正態(tài)度,現(xiàn)在在這契機下出現(xiàn)的城主夫人,未必沒有被皇帝的人暗中盯著,致使皇帝認為自己和獨孤心月勾結。
皇帝不信任自己,她便以為自己可以為他天上城所用么?
天上城那獨孤心月是否安的便是這種心思呢?可真是好深沉的心機。
雖然柏候宿星分析得有理有據,十分有說服力,但是就馬如珠本身來說,這絕對是想多了嘛!
人家就只是單純的,被他美色吸引,一個腳滑,誤了事。
她朝他勾勾手指:“借什么刀?柏候一族和帝王之家的關系,還能容我挑撥不成?”頓了頓,笑彎了嘴角?!拔艺f要你你偏不信,要不便等我做完第二件事,帶你離開這里你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