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入棋一夢斬怒馬
蕭蕭幾葉風(fēng)兼雨。
天地朦朧,白霧彌漫,細(xì)雨染世間,淋濕半邊天;寒氣南下,深秋已至,微風(fēng)伴枯葉,盡是蕭索景;行人愈少,家戶煙起,不見太陽升,只知夜早臨。
逍遙山中不見青,樹木枯枝,唯有秋雨與其相伴,佘申停下手中劍,靜觀此景,不禁想起那日劍圣之影。
世間無敵又如何,只有孤獨(dú)為伴;劍道巔峰又怎樣,到頭來連劍都不在其身旁;舉世無敵之后便是舉世皆寂。
修道到底是為了什么,難道只是最后看佳人離去,故人埋葬,就連自己也死于清風(fēng)之下嗎?
“秋雨靜來潤紅塵,孤身回望葉成空;心中有問,一問世間更迭千古,再問天下春去秋來,三問紅塵諸雄過往,底問大道是為何物?”
佘申頭望山巔,任雨水侵蝕,任寒風(fēng)刺骨,不為所動(dòng)。心中有問,只望有人解問。
……
大道之殿,頂層之中,無書,只有單桌雙椅,有位貌似年過花甲的老者落下手中一子,而在其對面便是佘王佘孜,佘孜看眼前棋盤眉頭緊鎖,手中白子遲遲不肯落下。
“四占三,天元吾封,這玉衡之局汝破的了嗎?”
老者瞇眼笑著輕輕開口說道,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佘孜閉嘴不答,只是靜靜的看著棋盤,尋找里面能破的點(diǎn)。老者抬手指向四象之三中的東棋,隨后又指了指天元之位,此時(shí)佘孜的眉頭再次加緊,最后盡哈哈大笑起來。
“吾征戰(zhàn)一生,殫精竭慮,最后盡死在了這里。”
佘孜落下白棋,天元之棋被破,隨之影響玉衡之局,天元周圍及四象之東西南被黑棋所封,白棋雖吃黑棋一子,但卻落入虎口,只有被圍剿之余地。
“這一子,便是你。”
老者再次說話,右手撇了撇長近一尺的白須,憂憂而道。
整個(gè)棋盤,唯有四象三三點(diǎn)之上有一子,是為黑子,此處再無它棋,這是變數(shù),白棋或許從這里可以不斷瓦解黑棋之局,至于能不能逆風(fēng)翻盤,那就得看黑棋如何走。
佘孜起身,望向窗外,看著佘申于雨中觀山說道:
“自幼起,他便未受過苦,這三月來,把他沒受過的苦竟都受了一遍?!?p> 佘孜眼前模糊,眼睛濕潤。做父親的那個(gè)不怕自己的孩子受苦,雖口口聲聲說: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但當(dāng)看到自己的孩子竟這般受累,任誰都會于心不忍。
老者起身,同佘孜望樓下雨中身影,說道:
“決如青鋼難斷,心卻不知所向。心中有問,卻無人解,不妨就讓我這一位花甲老頭來幫他吧。”
“好!”佘孜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并未囑咐什么,他知道眼前這位看似只會下棋的老者有多大的本領(lǐng)。
……
次日,陽光普照世間,山河皆有新意,佘申一同之前那般,步入大道之殿,登上二層樓,拿起《浩然》一書準(zhǔn)備下樓練劍時(shí),書樓里傳出聲音。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而不名有。衣養(yǎng)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于小;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
佘申聞言,腳步停止,轉(zhuǎn)身望向聲源之地,不見其人,不禁好奇,向那里走去。毫不起眼的書架上放著幾本冷門書,書架之后竟有樓梯,而在樓梯盡頭,站著一位年輕后生,這位他不陌生,正是每天都有在見的掃地道人。
“先生有請,望君入屋品茶?!?p> 掃地道人退步,微微彎腰,做出請之手示,佘申目光堅(jiān)定,背負(fù)長劍,一襲白衣,走上樓梯。
屋室簡陋,除棋之外再無他物;絲絲白煙繚繞,木香彌漫。間內(nèi)安靜,只聞落子聲音,背影模糊,只見黑白分左右之袍。
佘申未言,徑直向老者走去,臨近時(shí),老者左手示意坐其對面,佘申放下背后長劍,入坐,觀棋盤只見四象之東三三點(diǎn)上有一子,便拿起旁邊白棋,落子天元!
老者見此,眉頭一挑,手中棋竟在空中滯留幾秒才落,落子四象之北三三點(diǎn)之上。
“逝水遠(yuǎn)去,隔開千古風(fēng)意;長空流轉(zhuǎn),留下一片殘墟;浩月映照,諸天不見痕跡。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p> 老者開口,手中棋再次落下,佘申聞言,眼中驚駭之色一閃而過,稍稍停頓,便繼續(xù)落子。
“落葉歸根,他年重生;星宇破滅,他年重組;世人辭世,他年重歸;春去秋來,演繹輪回?!?p> “浪花滔盡英雄,雖已逝去,但其如天上繁星,屹立萬世,煌煌永燦而不滅,世人銘記與歌頌。千秋后,圣賢執(zhí)筆,書寫英靈功績,輝煌長卷絢爛,星星之火燎原?!?p> 佘申準(zhǔn)備落子的手從他開始說便停下,一直到說完,手中白棋掉落,佘申不可思議的看著面前這位看似沒多大本事只會下棋的糟老頭。
“敢問閣下是?”
佘申試探性的問道,但直覺已經(jīng)告訴了他答案。
“袁天策。”
老者毫不在意的說道,但這三個(gè)字已經(jīng)在佘申的腦袋里面炸開,雖然早有準(zhǔn)備,但還是如此。佘申眼睛瞪大,心跳加快,眼前這位竟然是天下三癡之棋癡袁天策。
世人皆知天下有三癡,劍癡,棋癡與玄癡。但卻沒幾人見過這三位真容,甚至連名字都不得知。
佘申震撼,他知己府底蘊(yùn)深厚,但不曾想亦或不敢想府中后山大道之殿竟有這一尊圣級別的強(qiáng)者隱藏于這里。
東洲布佘雙府有三圣,佘申與世人皆認(rèn)為佘府只有王重義一圣,但現(xiàn)在看來世人與佘申還是小看了那曾統(tǒng)領(lǐng)十萬騎兵的將軍侯—佘孜。
……
佘申竭力鎮(zhèn)定自己,拿起掉落的棋子,落子。忽然眼前一黑,佘申如同掉落進(jìn)黑洞,方才所有的一切皆被黑暗所取代。
至寒襲來,如進(jìn)入冰封百年的虛空世界。窒息感升起,猶如被黑海淹沒??謶终紦?jù)著佘申內(nèi)心,一種無力感升起。
“我要死了嗎?”
佘申心想,眼前的黑暗出現(xiàn)了一絲光明,隨后演變成一幕幕畫面,那是他兒時(shí)的記憶。佘申笑了,黑暗的虛空中出現(xiàn)了水珠大小的光點(diǎn),那是佘申的淚。當(dāng)光點(diǎn)與那道照射而來的光明重合在一起時(shí),眼前的黑暗竟?jié)u漸的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士兵奮勇殺敵的場景,而佘申便是其中之一。
正在佘申疑惑之際,一支箭羽直朝自己襲來,旁邊士兵見狀,直接向佘申撲去,箭羽從眼前劃過,刺穿后面士兵的身體,佘申看著士兵直挺挺的倒下去。
兵于一瞬失命,將于失法被禽,旗于敗而折斷,此便是戰(zhàn)場。佘申觀眼前所景,心中雖疑惑,但現(xiàn)只能提劍,殺敵。
佘申起身,右手舉于空中,一聲劍來震驚周圍士兵,只見天外流光一現(xiàn),隨后消失于云霧中。
“你以為你是神仙?”
周邊,士兵嗤笑,刀在其手中旋轉(zhuǎn),鮮血不斷綻放,如同來自地獄的修羅,無情的收割敵兵生命。
佘申雖疑惑,但也無心思考,撿起掉落的冷刀,看著刀片上沾染著血,閉上雙眸,心中無念。周圍空氣于一息之間變寒,佘申直挺挺的立于戰(zhàn)場中央,敵兵見此不妙,冷刀與箭羽紛紛而至,但卻近不了佘申一丈之內(nèi)。
佘申睜眼,眼睛瞳孔由無神變?yōu)樾浅近c(diǎn)點(diǎn)。一步踏出,由凡入武,氣勢攀升,猶如將軍親臨,欲殺盡場中士兵。再進(jìn)一步,入一流境界,威嚴(yán)之勢顯化,君王指點(diǎn)山河。三步踏出,超一流境界,手中冷刀寒氣出,一刀向前揮去,冷冽的刀光由小化大,數(shù)十人被鎮(zhèn)飛,鮮紅的血液從口中吐出,慘死當(dāng)場。
白衣道袍無風(fēng)自鼓,四步踏出,佘申化作虛影向前殺去,身止虛空,身后敵兵猶如被長繩拉起,懸于空中,正當(dāng)眾人震撼之際,二道,三道,四道身影相繼被鎮(zhèn)殺。身止,四道白衣歸于一體,敵兵傷于空中,落地而亡。
何等實(shí)力,四步殺數(shù)十人,莫說是在這里,就是在朝廷也是佼佼者之存在,不等敵兵反應(yīng),佘申手中刀旋轉(zhuǎn),一刀祭出,如同刀分混流,向前開路。
軍旗離其六丈有余,伴隨快刀砍木之音,棋折,敵敗,大勢已去。
剎那間,一切又歸于黑暗,于一息之間黑暗退去,佘申回神,現(xiàn)在的他正在看棋盤。猛然抬頭,只見老者滿臉笑容看著佘申。
……
“方才……”
前之所景,佘申不知從何說起,恍惚大夢一場,所見不過虛妄。但見握刀之手染指鮮血,不禁大驚,茫然。莫非真如世人所說那般,世間強(qiáng)者可在世間創(chuàng)造屬于他們的世間?倘若如此,那是何等偉力之人才能這般。
劍癡王重義,棋癡袁天策,都有如此之本領(lǐng),皆于圣境之中,但圣分地圣與天圣,二位是被世人認(rèn)可在各自領(lǐng)域巔峰的存在,相必這二位與那一位玄癡所差的不多。
“方才一幕,是吾讓你逆亂世間長河,回到過去,所見之景。你若是想尋人練劍不如在這棋盤之中,如方才那般。這樣練劍,豈不美哉?”
袁天策拿起旁邊葫蘆,喝一口酒,手中輕搖葫蘆所道。
“倘若如此,那過去與現(xiàn)之因果,豈不亂了分寸?”
佘申雖大悟,但念及因果,一旦混亂任誰都承擔(dān)不了,因果無小事。
“且放心,你過去替代本來就出現(xiàn)的人,該殺多少便殺多少,該出自他手的你皆要做,否則回不來當(dāng)世。如此這般,又怎能亂了因果?”
老者微微一笑,再提一口酒,落子按子對佘申說道
聞言,心中罔解,高興的同時(shí)不禁暗夸世間高手可于天爭,如此逆天之舉,莫說他,就是圣級也沒幾人能這般。
佘申心已不在對弈之上,疑惑已解,便開始想在異世殺敵于最后一步入宗師的感覺與參悟。
一流觀劍路,超一流引天地間的浩然氣入體,洗禮自身。而宗師便是凝氣,運(yùn)氣。
異世中化一身浩然氣歸于冷刀之上,殺敵近百,放于當(dāng)世于弱冠之年入宗師也是佼佼者之存在,修道不過二十載卻到了別人終其一生才走到的路。雖說佘申是于一流之中修煉,但在短短三月便從一流入超一流,隱隱有入宗師之境,不說其天賦異稟也可以稱之為練劍奇才。
“世間有幾境?”
佘申落子問道
“三流武夫,二流武輩,一流高手后有超一流。宗師行江湖,圣級分天地。圣級之后飛升化仙,亦有地仙與天仙一說?!?p> 老者同落子,回道
“千年之前那位有多高?”
“比天高?!?p> “王重義呢?”
“比天下人都高”
“于你呢?”
“不知,應(yīng)比我高”
“他呢?”
問道這里,老者微微停頓,同佘申一般,撇了一眼旁邊這位似乎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年輕人。
“比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