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洛川
一方帕子展在風(fēng)言手上，遞到了唐鳶面前。
是一塊兒最普通的白色手帕，已經(jīng)洗到發(fā)黃，正中粘著一塊兒泥土，不起眼，卻是此行最重要的東西。
唐鳶接過來，細細端詳著，風(fēng)言解釋道：“這是在那些北朔人的馬蹄上發(fā)現(xiàn)的，近幾日城內(nèi)沒有下這樣大的雨，路上沒有泥水能夠濺到馬膝上，因此屬下判斷，此馬這兩天一定去過類似河邊這樣的地方，才能將泥水裹滿馬蹄”
她眼眸倏地看向風(fēng)言，眼神中閃爍著意外的光芒。
唐鳶看了半晌，沒看出什么名堂來，遂將帕子小心疊好，想放進懷里，卻發(fā)現(xiàn)這輕衫根本無處可放，一旁的丫鬟身手想接過去，被她抬手攔下，將帕子虛虛握在手里，對風(fēng)言正色道：“做得不錯，只是如此一來，我們就得稍稍改變一下計劃了?！?p> “娘娘請講，”風(fēng)言如今對唐鳶是絕對的信任，當即起身準備聽命，“屬下立馬就回去準備?！?p> “先不必回去，再等兩天?！碧气S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那帕子在她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風(fēng)言不解地看著她，卻見唐鳶狡黠一笑。
“你現(xiàn)在回去了，要如何說？”
風(fēng)言一愣，旋即明白過來，他此行回來的目的是“探路”，路若探完了，也就斷沒有留在那里的借口了。
“那我們多帶幾人過去，先下手為強，將人抓了來總能問出點兒什么！”
唐鳶垂下眼睫，緩緩搖頭，說道：“我與殿下還未尋到他們做事的證據(jù)，眼下這群人還不能抓，若貿(mào)然出手，不僅容易漏掉大魚，還會破壞兩國之間的關(guān)系。”
“風(fēng)語不是還在那里嗎？”她抬頭問道。
風(fēng)言道：“是，娘娘?！?p> 唐鳶站起身，捋了下衣襟，沉著道：“我們應(yīng)該相信他?！?p> ***
方世爻一直到半下午時才回來，一進門便被融融暖意所包裹，崩了一路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來，左右看了看，沒見著那道熟悉的的身影，心里一空，裹上剛脫下來的袍子就要向外走，誰料剛走到門口，就跟掀開簾子進來的人撞了個正著。
唐鳶甩著濕漉漉的手，一打簾子就被門口近在咫尺的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方世爻。
“什么時候回來的？干什么去啊？”唐鳶把雙手在衣服上一擦，留下兩道濕漉漉的水漬，看樣子出去了沒多久，連厚衣服都沒穿，一進門便往爐子邊上湊。
“剛回來，”方世爻若無其事地轉(zhuǎn)了個身，解著外衣的衣帶，面色十分自然，“下次記得把手擦干?！?p> 唐鳶低頭一瞧，蔥白的手指沾了水，叫冷風(fēng)一吹，十個指節(jié)都凍得通紅，又癢又麻，刺刺得有些難受，便將手湊到爐邊烤著。
“風(fēng)言回來了，你知道嗎？”她隨口說道，原本以為方世爻中午便會回來，誰承想一直過了午時都沒見到影兒，她便遣風(fēng)言回去歇著了。
“嗯。”方世爻悶聲應(yīng)著，“已經(jīng)見過了?！?p> 唐鳶瞥了他一眼：“那敢情好，不用我多說了，想必他也應(yīng)告訴了你那泥巴的事情了吧，我去給你拿?！彼揭晦D(zhuǎn)身，一個熱騰騰的玩意兒便塞進了手里，低頭一看，是個精致小巧的暖手爐。
她心里一熱，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道：“謝了?！?p> 屋里面燒的是炭爐，雖說有煙囪把煙氣直通出去，但唐鳶怕有安全隱患，還是會定時開窗通風(fēng)，眼下光線正好，厚厚的門簾擋住了門口的光，兩人便湊在窗邊觀察那塊兒泥巴。
唐鳶在這方面可以算是一竅不通，因此將所有的砝碼都押在了方世爻的身上。
方世爻對著光仔細觀察了一番，伸出兩指拈起了一點泥土，又湊在鼻端嗅了嗅，眼神逐漸凝了起來。
“怎么樣？”唐鳶小心翼翼地問。
方世爻從懷里掏出一塊兒干凈的帕子，將兩指揩凈，沉聲道：“洛川河?！?p> “什么，什么河？”唐鳶以為自己聽錯了，“洛川河？你剛剛說的是洛川河？”
“沒錯。”他道，“這泥土里夾雜著碾碎的種子?！?p> 唐鳶湊上去瞅了又瞅，果然從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青綠泛白的顆粒。
“這你都能認出來？”她大惑。
“這泥上粘著槭樹種子，”方世爻不緊不慢道，“而出了宣化門，乃至直到鄲城，只有洛川河畔有一片元寶槭樹林，若是從洛川河經(jīng)過，馬蹄就會粘上這些種子。”
唐鳶不明覺厲，種子碎成這樣都能認出來：“老實告訴我，你是怎么看出來的？之前是不是被貶去種過地？”
方世爻翻了個克制的白眼：“聞出來的?！?p> 唐鳶的難以置信是有緣由的。她本是個起名廢，自己筆下的地名寥寥無幾，全靠輔助軟件自動生成，因此平日里背這些地名背得頭眼昏花，對于一些重要地點那是刻煙吸肺，生怕忘了串了惹出些bug，叫人逮著罵。
譬如這個洛川河，就是原小說里的一大名場面的發(fā)生地，其重要程度堪比京城，睥睨北朔。
因為，這里發(fā)生了小說中最為重要的一個情節(jié)。
洛川河是唐鳶的喪命之地。
也就是說，它應(yīng)該在漠北。
……
經(jīng)歷了戶部尚書一事，她對于劇情自動更改這件事的接受度已有了顯著提高，最起碼不會再被這種修正給嚇到昏厥。
“他們?nèi)ヂ宕ê幼鍪裁?？”唐鳶狐疑道。
“暫時不知，我馬上派人前去洛川周圍打探一番，看看他們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近幾日，京中事務(wù)繁多，驛站那邊還需你多盯著?！?p> “好，”唐鳶知曉他朝中事務(wù)繁重，立馬應(yīng)下，“只是這逍遙客棧有何獨特之處，你為何專程將風(fēng)言風(fēng)語派去？”
“這里距離城門不算近，但里差吏們裝運草料的地方不遠，”方世爻平靜地說道，“位置正好。”
“恐怕還有一點吧，”唐鳶的輕衫在窗口被輕輕吹起，“這驛站的主人蕭朗原是一江洋大盜，后來金盆洗手，在城外開了一家客棧，自己隱匿了起來，后來變成了如今的驛站，來往過客三教九流，一些難纏的的角色多買他幾分薄面?！?p> “這種地方，最適合渾水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