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翌日清晨,唐鳶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
屋子里很安靜,窗外隱隱透進了薄光,昭示著天將明。
躺在床上,唐鳶翻了個身,身上汗津津的,十分不舒服。
這一翻身,就對上了一張艷若桃李的臉。
嗝!
她嚇了一跳,立馬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
瘋了瘋了,她一定是瘋了。
若是就這樣出去,風一吹,不凍出毛病才怪??蓛扇说臏囟葏s又都高得驚人。唐鳶的腦袋仍然在眩暈著,
她一手捂著嘴,另一只胳膊緩緩撐起身體,悄無聲息,幅度極小地抬起身,避免吵醒一旁的人。
然后她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進了懷里。
方世爻連眼睛都未睜開,卻精準地逮到了想要逃離的人,將她輕輕擁進了懷中,輕啄她的額頭,她的眼簾,她的鼻梁。
唐鳶此刻內心:呆滯.JPG
昨夜丟進心里的種子又開始蠢蠢欲動,想要破土而出。
罪惡的苗頭還未發(fā)芽就被她驟然掐斷,她訕訕開口,干巴巴問道:“你……你還不起嗎”
方世爻剛醒,嗓音低沉沙啞,答道:“時候還早?!?p> 唐鳶繼續(xù)干巴巴道:“不,不怎么早了,天都快亮了?!?p> 方世爻的聲音稍微清明了些:“時候還早。”
唐鳶覺得他現(xiàn)在就像從前那些耽于美色的君主,腦子里突然冒出來一句“從此君王不早朝”,但沒有將這句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而是繼續(xù)干巴巴道:“你不上早朝嗎?”
方世爻在她的喋喋不休中總算是徹底醒了過來,半睜開上挑的眼眼,慵懶又帶著蠱惑,看著眼前這個一臉尷尬拌紅暈的女人,干巴巴道:“時候還早。”
“……哦?!?p> 氣氛詭異又尷尬,兩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說話。
不出意外地,率先受不了這寂靜,開口打破僵局的又是唐鳶。
她冥思苦想后,端著淡然無波的面容,開口時四平八穩(wěn)的語調,裝若無異地開口道:“你每夜都回來得那般晚嗎?”
方世爻在她臉上看到了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欲蓋彌彰。他內心發(fā)笑,臉上卻不動聲色,說:“并非,只是昨晚事務繁重,耽擱了點時間。”
豈止是“耽擱了點兒時間”,再晚一會兒都能直接吃早膳了。她暗自腹誹,卻不曉得她的所思所想都已盡數浮現(xiàn)在了臉上。
唐鳶將這個話題停在了這里,心知不能再繼續(xù)深入下去了。她如今在事關朝政的領域筑起了一道高墻,謹小慎微,絕不再搞清她的底細之前越過雷池半步。
正當她冥思苦想下一個話題時,一直訥訥地等著她開口的方世爻卻忽然出了聲。
“昨晚在寫什么呢?”
“啊?”唐鳶一下子沒跟上他跳脫的思路,卡殼了半晌,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自己昨晚伏在案上信筆亂抄的那疊《道德經》,以為他在取笑自己的字。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她紅著臉嘴硬,“抄書嘍?!?p> “哦,是嗎?”豈料他并不打算讓她就這樣蒙混過關,“究竟是哪本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我的名字?”
“什么?”
唐鳶昨夜昏昏欲睡之際,腦子里想到的都是方世爻如何如何,于是自然而然便將之賦于筆端,可自己早已神游天外,對她到底在迷糊中寫了些什么半點也不知曉,空白著一張臉,向來篤定的面上難得出現(xiàn)了一絲不解。
“喏?!狈绞镭乘菩Ψ切Γ话合掳?,床頭上正放著一張皺皺巴巴的紙,上面墨漬斑駁,比劃潦草,不細看還以為是哪位小少爺小小姐練字時貪快寫的廢張,細看更像了,原是寧王妃寫的,上面是歪七扭八,各種樣式的“方世爻”。
晴天霹靂,雷霆暴擊,魂飛天外,四分五裂。
唐鳶傻了眼,她雖對自己干下的這檔子事兒沒了印象,但這狗爬蒼蠅腿兒一般的字,在這里除了她不會有第二個人。
這張紙的最打頭分明還是認認真真,端端正正的“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下一行卻變成了“處眾人之所惡,故方世爻”?
滿紙的胡言亂語看得她直發(fā)愣,一看便是在半夢半醒之際,信馬由韁,胡亂寫下的,就如同她前世的學生時代,每當上課打瞌睡時,手中的筆記就會變成些稀奇古怪的鬼畫符。
這毛病還真的是不分時代?。∷锌?,覺得自己這張臉皮算是徹底掛不住了,想什么不行,非要想他?寫什么不好,偏要寫方世爻!
對面的另一個當事人卻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一條胳膊枕在頭下支著腦袋,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腦海中天人交戰(zhàn)時,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直覺得有趣。
自己從前怎么未曾發(fā)現(xiàn)她還有如此生動可愛的一面呢?方世爻兀自想著,從前只當她剛烈勇毅又身懷大義,心里如同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一樣將她捧上了神壇,當做堅韌與善良的化身,只分出了一丁點兒的私心來裝在自己心底的話——
如今便是真正將她當做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同其他普通少女一樣會撒嬌,會鬧別扭,會黯然落淚,也會表達愛意的女人。
自己從前怎會認為她無心無愛,不識人煙呢?
他只覺得唐鳶每一個小動作都這般動人,這般惹人喜愛,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濃濃的蜜意,內心盛滿了柔情,面上淡定,內心卻期待著她能將對他的情深義重宣之于口。
下一秒,卻聽她義正辭嚴道:“昨晚做噩夢了,老忍不住胡思亂想,寫來靜心的。”
?。?p> 這下輪到方世爻愣住了,沒想到她會是這個答案。
可他希望她說些什么呢?是,“等你等得久了,排解相思之苦”?
亦或是“擔心你許久未歸,憂思難耐”?
這些話好像都不可能會從她的口中說出來。
看著唐鳶一派純然,努力正色的模樣,他終還是無奈地伸出手,揉了揉那顆亂糟糟,毛茸茸的腦袋。
“又發(fā)生了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