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家
大師兄見眾人畏懼,口水飛濺道:“大家莫怕,洋人也是人,也是要死的,額打先鋒,大家跟我一起上,殺光洋鬼子!”
“大師兄刀槍不入,大伙并肩子上?。 逼渌x勝拳民也嚷嚷道。
“教堂里堆滿了黃金,都是洋鬼子搜刮的,大伙兒搶它娘的!”
更有聰明人知道,光講大義沒用,還得有實際利益。
被一番鼓動,眾人一陣嚎叫,畏懼也少了許多,更有人眼睛發(fā)紅,只盼著與洋人拼命。
在場的百姓,多是失地農(nóng)民,官府苛捐雜稅,洋教又來欺壓,兩座大山壓著,已被逼得走投無路。
一旦超過人類的忍耐極限,這些最老實本分的農(nóng)民也會變成瘋狂的戰(zhàn)士。
“沖啊!”
大師兄一聲暴喝,提著雙刀殺向洋人。
“沖了沖了!”
“大師兄沖了!大伙并肩子上??!”
上百拳民手持刀槍,跟著大師兄沖鋒,其他近千民眾也嚎叫沖上,有的沒有武器,就拿一根晾衣桿,有的甚至連根桿子都沒有,全憑一股血氣之勇。
大師兄率領眾人沖了十多步,對面突然傳來一聲洋文:“fire!”
陳陽察覺到不妙,趕緊遠離窗戶,藏到一張桌子后面。
一連串鞭炮般的爆響,下面街道同時響起許多慘叫聲,然后是驚叫。
洋人只是一輪齊射,前方民眾如割草般倒下。
鮮血和慘叫極大震懾了民眾,之前的一點狂熱頓時煙消云散,所有人嘶叫著逃命,往后面和街道兩側(cè)撒腿狂奔。
許多人被撞倒,有人被踩踏重傷,甚至被踩死。
陳陽挪到二樓欄桿處,探頭向下看去。
只見大師兄躺在地上咳血,他被子彈刮去了半邊臉,鮮血不斷涌出,模糊的血肉中隱約現(xiàn)出白色的骨頭。
人們?nèi)芄饬耍斑€鬧哄哄的大街,只剩下十來人躺著,有五人被槍擊倒,其他是自相踐踏受傷的。
陳陽還看到湯福音神父,他黑皮靴的腳狠狠踩在大師兄的傷口上。
大師兄痛的全身顫抖,嘴巴張得老大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聲音。
湯福音的腳壓住轉(zhuǎn)了幾圈,這才松開,傷口多了許多沙土渣滓,血水繼續(xù)涌出。
“想活命就說,你有多少同黨?還有什么計劃?”湯福音蹲下,抓起他頭發(fā)。
“洋鬼子!”受傷的大師兄視力模糊,沖湯福音的影子吐了一口唾沫,唾沫才到半路就無力的落下。
旁邊一個教兵抽刀就要來砍。
湯福音止住他,不以為意道:“我是湯福音神父,代真神傳播福音,你受那些愚昧的拳匪蠱惑,誤會了真神,我也不怪你,我再問你一次,這城里還有多少拳匪,他們有什么計劃,說了就能活命!”
“洋鬼子……滾出額們大恒的地方!額有祖宗……額死也不信洋神!”大師兄聲音斷續(xù),越來越低沉。
湯福音搖了搖頭,身后幾個兇悍的教兵沖上來,用軍刀猛的砍斷他的四肢。
這些教兵都是黑發(fā)黑眼的大恒人,只因信仰不同,就視同族如讎敵。
大師兄竟不呼痛,似乎失去了對疼痛的感知,他的眼神慢慢渙散,突然有了異樣的神采,自言自語道:“額老家是好地方,過了潼關走兩百里,家里田被洋教搶了,阿大和麻都死了,額沒有家了……”
陳陽悄悄溜下酒樓,他回頭看了一眼,大師兄的腦袋已被砍掉,鮮血流滿一地。
……
回到扎紙店,陳陽拼命制作紙人。
教堂鬧出慘案,縣衙一點大動靜都沒有,只是派了幾個衙役,清洗了染血的街道。
聽說縣令緊急招了本地幾個大族士紳的代表討論,但估計也討論不出結(jié)果。
陳陽先用那【怪異之物:槐木桌】制作了一個標準大小的紙人。
制作完成后,就見紙人筆記里多了一頁。
【紙人丙】
【性格:冷靜】
【等級:黃級下品】
【技能:察覺不祥】
顧名思義,即察覺不祥的能力。
這是陳陽第一個擁有技能的紙人,雖然這技能看起來沒什么用。
為什么之前的紙人沒技能,這個一出生就有技能?
陳陽悟了。
是因為材料,紙人丙是用怪異材料制作的,所以自帶初始技能。
那槐木桌是供奉神靈的,日夜受香火熏染,產(chǎn)生了異變,用它制作的紙人自然有些不同。
接著,陳陽又用剩下的槐木桌,制作了兩個紙人。
果然,這兩個紙人也有【察覺不祥】的初始技能。
根據(jù)筆記說明,陳陽與紙人共享技能。
也就是說,這個技能陳陽也可以用。
現(xiàn)在他有了五個紙人,數(shù)量多了,甲乙丙的叫法不方便記憶。
于是,陳陽給紙人改名了,改名方法也簡單,只要叫一下新名字,筆記里的名字就會相應改變。
紙人甲叫壯壯,紙人乙叫小小,紙人丙叫祥一,其他兩個紙人分別叫祥二、祥三。
這時,店外傳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陳陽迎出去,見到一群街坊,壽衣店的劉嬸、棺材鋪的老李、扎花圈的張哥、寫壽聯(lián)的錢夫子。
街坊們都臉有憂色,拿著棍棒、菜刀等武器。
劉嬸激動的抓住陳陽胳膊:“小陳,教堂殺了好多人,城里大亂了,好多打劫的,要是出事了,你可得幫咱一把,你秀兒妹子可還是黃花閨女呢!”
“劉嬸,你女兒虎背熊腰的,賊人要打主意也打不到她身上去吧?!睆埜绲馈?p> “誰虎背熊腰了?!你這狗東西,敗壞我閨女名聲,我閨女還沒嫁人呢……”劉嬸說著要去抓張哥的臉。
陳陽忙把兩人拉開,說道:“劉嬸,都是老鄰居了,遠親不如近鄰的,咱們正該鄰里相助?!?p> “還是陽哥兒靠得住,聽說洋人要殺光城里不信教的人,好多人都逃出城去了,咱們店鋪財貨都在這里,全家老小還指望著店鋪過日子,逃是逃不掉的,非得守在這里不可。”棺材鋪老李道。
“別聽那些謠言,洋人雖殺人,但不會胡亂殺人,怎么可能殺光全城人呢。”劉嬸道。
“你怎知洋人不殺人,我可聽說,那教堂拿小孩的眼睛和肝臟作藥材呢,那衛(wèi)雅各司祭找了許多人販子偷小孩,偷一個小孩給五塊銀元呢。”張哥道。
“胡說八道,那是教堂里的育嬰堂,作善事收養(yǎng)棄嬰,窮人家孩子養(yǎng)不活,可以送到育嬰堂,那五塊銀元是給修女的撫養(yǎng)費!”劉嬸道。
“你怎知道?”張哥道。
“我怎不知道,我一遠房親戚就在育嬰堂作過幫傭呢?!眲鸬?。
“洋人再壞,也不至于害嬰兒吧,那小娃娃和他能有什么仇什么怨,害了嬰兒對他有什么好處?”錢夫子道。
“說的是,洋人里面也是有好人的?!眲鸬?。
眾人隨聲附和,都覺得洋人不至于壞到那個地步。
“劉嬸,那育嬰堂收了多少棄嬰???”陳陽突然道。
“不知道,我那親戚說,好多人送小孩過去,每天能有十多個呢?!眲鸬?。
十多個?
教堂建了五年了,算每天十個,五年也收了兩萬棄嬰。
教堂那點地方,怎么可能裝下兩萬人,而且長大的小孩呢,也沒見過他們出來。
陳陽聯(lián)想到前世加麻大土著兒童寄宿學校的事情,突然打了個冷戰(zhàn),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