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總在這個時候。
黑暗的森林里傳來富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徐東行猛地睜開眼,坐起來時帶動了手上的金屬鐐銬,哐當(dāng)作響。
那腳步聲極其沉重,就像是鐵墩子砸在地面。
按理說,如此沉重的腳步聲早該驚醒守夜人,但沒有,周圍一片死寂,負(fù)責(zé)看守他的人也不見了蹤影。
徐東行坐在囚車中,透過囚車的縫隙張望出去。
油燈昏黃,搖曳的火光照不亮車隊的盡頭,陰影中的車隊像是盤伏在黑暗中的長蛇。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無力地靠在囚車上,望向森林的邊沿。
陰云移開一個小口子,黯淡的月光透出來,照亮了站在森林邊沿的人影。
那人上半身還在樹木的陰影中,只露出一雙腳,沒有穿鞋,上面滿是黑紅色的污跡,凝結(jié)成塊。
看到那雙腳,徐東行不由地想起淤泥中腐爛腐朽的枯木。
陰云繼續(xù)飄動,慘白色的月光灑下來,照出那人的樣子。
紅色的短袍,扎著黑色腰帶,光著膀子,標(biāo)準(zhǔn)的劊子手裝扮。
那雄壯的身軀站在黑暗中,如同一座鐵塔。
徐東行的視線落在對方手上,那是一把厚背斬首大刀。
刀并不鋒利,滿是銹跡,發(fā)臭的污血沿著刀刃往下滴。
當(dāng)他看到那把刀時,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那把刀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陰影……他被斬首了足足十八次。
視線往上,雖然已經(jīng)見過很多次,但他還是忍不住內(nèi)心的驚懼,瞳孔驟縮。
劊子手的腦袋空蕩蕩的,濃腥的鮮血從斷頭處涌出來。
這是一個無頭的劊子手,原本只該存在于恐怖片中!
無頭劊子手一步步向徐東行走來,刺骨的寒氣撲面,徐東行長嘆了一口氣,“這噩夢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自從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只要他入睡,就會做夢。
夢中場景會隨著外界變化,唯一不變的就是劊子手。
劊子手行走的動作很僵硬,就像是一臺即將報廢的機(jī)器,可徐東行不過是眨了一下眼睛,等視線恢復(fù)時,對方已經(jīng)站在囚車前。
長滿銹跡的斬首刀高高揚(yáng)起,可以抵抗二流高手全力一擊的鐵牢,在斬首刀面前,比稚嫩的竹子好不到哪去。
鐵牢應(yīng)聲而破。
徐東行把身體縮了縮,沒有其他動作。
這個夢他已經(jīng)做了二十九天,還差一天就滿一個月了。
剛開始那十多天,他嘗試了各種辦法,反抗,逃脫,殊死一搏……
但無論是何種方法,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他的腦袋高高飛起,血濺三尺高。
無頭劊子手明明沒有腦袋,卻似乎可以看到徐東行,粗壯的手臂突破囚車,抓向徐東行的腦袋。
手掌近在咫尺,徐東行終于動了。
他解開衣領(lǐng),雙手捉住衣服的上肩,手一提,頭一縮,就把腦袋藏到衣服下面。
這種幼稚的把戲,恐怕連三歲小孩都騙不了。
可奇怪的事情出現(xiàn)了,無頭劊子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身體左右轉(zhuǎn)動,似乎很疑惑。
徐東行透過衣服的縫隙瞄到這一幕,見怪不怪。
有一次做噩夢的時候,他實在不想掙扎了,就把腦袋一縮,當(dāng)縮頭烏龜?shù)人馈?p> 可沒想到的是,無頭劊子忽然就“看”不到他了。
無頭劊子手收回手,站立了片刻,轉(zhuǎn)身向森林深處走去。
徐東行目送劊子手離開,這時候,刺眼的光落入他眼中,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他知道,該醒了。
徐東行適應(yīng)了光線,緩緩地睜開眼。
他仍舊坐在囚車之中,周圍的景象與夢中一致。
不同的是,天邊的朝陽正在徐徐升起,黑暗不再,那股子刺骨的陰寒也消失了。
囚車周圍人來人往,他們都穿著制式相同的古式長袍,背著長劍。
夢醒了,徐東行回到現(xiàn)實,眼神灰暗。
這個世界既有諸國爭霸,也有爾虞我詐的武林,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沒準(zhǔn)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囚車上方,藍(lán)底金紋的都天神劍旗幟迎風(fēng)飄揚(yáng),獵獵作響。
這些人都是玄天劍宗的弟子。
東洛水國武林素有“一劍壓三宗”的說法,而這“一劍”指的就是玄天劍宗。
玄天劍宗弟子不時從囚車外經(jīng)過,看向徐東行的眼神,滿是戲謔和厭惡。
徐東行長嘆了一口氣,誰叫他是一個“叛徒”呢?
他表面上是玄天劍宗的外門弟子,但真正身份卻是東洛水國黯夜司的一員,聽命潛入玄天劍宗調(diào)查。
何為黯夜司?
有很多說法,探子,間諜,特工,還有……二五仔!
如果上天能再給他一次機(jī)會,他絕對不會選擇這個職業(yè)。
可惜他沒得選,他穿越到這個世界時,就已經(jīng)被黯夜司安插在玄天劍宗了。
“徐東行!最近過得還行嗎?”男人微笑著向囚車走來,狹長的眼睛瞇起來讓人很不舒服。
周圍的人都是一襲青衣,只有他的長袍是紅色的,領(lǐng)口繡著精致的花紋,中心是古篆的“地”字。
“孔成德!”徐東行緊盯著對方的臉,拳頭在袖子下捏得咯咯作響。
玄天劍宗共有四種身份,從衣服的顏色就能輕易地分辨出來,紫衣的靈山首席,紅衣的首席副手,青衣的普通弟子,以及白色的外門弟子。
玄天劍宗共有八座靈山,以“天地玄黃,日月星辰”為名。
對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地靈山的首席副手。
徐東行低下頭去,掩飾眼中的仇恨。
他之所以成為階下囚,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賜。
在一次情報交接時,他被尾隨而來的孔成德發(fā)現(xiàn),當(dāng)場擒拿。
“考慮得怎么樣?只要說出幕后之人,我或許會考慮放了你哦。”孔成德輕聲細(xì)語地勸說,但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語氣里的傲慢。
徐東行低著頭,不說話。
信了才是傻子!如果不是他“嘴硬”,恐怕他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
孔成德也沒有生氣,對旁邊的劍宗弟子示意了一下,幾個劍宗弟子連忙把囚車的門打開。
“不說也沒關(guān)系,其實我也不怎么在意,到時候自然有首席處理,我們還是來玩一些好玩的吧!”孔成德看著徐東行,就像是看著一只好玩的獵物。
孔成德拔劍出鞘,劍柄上篆刻著“百寒劍”幾個小字。
百寒與其說是劍,還不如說是針,一根三尺長的針,閃爍著攝人的寒光。
“這次從哪里開始呢?真是讓人糾結(jié)??!”百寒劍在徐東行身體的各部位移動,孔成德口中念念有詞,“手?腳?還是胸口?”
徐東行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他身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都被繃帶包扎著。
傷口都是拜孔成德所賜,對方根本就是個瘋子,一個以折磨人為樂的瘋子。
他口中的情報,對方壓根就不在意,不過是用來折磨他的借口。
這些天來,孔成德每天都會來對他“施刑”,不得不說,百寒劍真是絕好的刑具,既不會讓人流血過多而亡,但又能讓人感覺到絕大的痛苦。
“明天就要回到宗門,一想到以后就沒有這么好的玩具,我可真是傷心??!”孔成德忽然對徐東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徐東行悚然一驚,他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這里還沒試過,不知道刺下去會是什么樣子呢?還真是好奇?。 毙鞏|行笑著說。
百寒劍下移,對準(zhǔn)了徐東行的丹田。
徐東行瞳孔驟然收縮,巨大的恐懼籠罩了他。
他想要反抗,但他身上有傷,對方又是江湖上有名的二流巔峰高手,遠(yuǎn)不是他這個不入流的人能抵抗的。
百寒劍閃電般刺出,太快了,徐東行只能看到一道殘影,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他腹部驀然一痛,冰冷的真氣侵入他的丹田。
在劇痛之中,他強(qiáng)運(yùn)起真氣在掌中,向孔成德的頭顱拍去。
這一掌如果拍實,孔成德不死也殘。
孔成德沒有防御,甚至沒有動,只是一臉戲謔地望著他。
飽含怒意的一掌落下,可連孔成德的衣角都沒碰到,就被旁邊的劍宗弟子擋下了。
侵入丹田的真氣愈發(fā)強(qiáng)烈,狂風(fēng)暴雨一般,忽然,砰的一聲,有什么碎裂開了。
徐東行發(fā)出凄厲的慘叫,痛苦地倒在囚車中,蜷縮著身體,身軀止不住地顫抖。
“還真是美妙的一幕,原來這就是丹田破碎的樣子啊?!笨壮傻挛⑿χ掌鸢俸畡?,隨口撇下一句“別死了”,轉(zhuǎn)身離開。
徐東行的嘴角溢出鮮血,心中的痛苦比身體更甚百倍。
丹田破碎,即使他能活下來,也只能成為一個廢人。
天邊的太陽升到最高處,車隊繼續(xù)啟航,徐東行躺在囚車中,腹部纏著繃帶,面若死灰。
孔成德廢掉徐東行的丹田后,就找了人給他包扎,看來的確不希望他死在路上。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右手背上,那是一個金色的印記。
如果不是這個印記給他希望,恐怕他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那是一個由正負(fù)三角堆疊而成的沙漏形狀,上三角烙印著紅色的“X”,下三角則是“S”。
XS?
對于這兩個符號的意義,徐東行做過很多猜測,最后覺得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一款軟件的名稱。
這個猜測很合理,因為在穿越的當(dāng)晚,他剛在電腦上把這個軟件下載好。
XS的全稱是怪物刷新時間修改器,通俗易懂來說……就是游戲外掛。
徐東行眼神逐漸放空,回憶起穿越那天。
晚上他窩在躺椅里,玩著單機(jī)游戲。游戲是老游戲,但非常經(jīng)典,他一直很喜歡。
刷了一晚上的BOSS,還差兩件才能湊齊一套神裝,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是深夜。
明天還要上班,可一下輪BOSS的刷新時間還有不少時間,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就在網(wǎng)上找了XS這個外掛。
可沒想到外掛剛下好,他還沒來得及用,轟的一聲,電腦炸了,醒來后他就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
手背上的印記只有他能看到,這很符合金手指的設(shè)定,可他還是有不少疑問。
一個怪物刷新時間修改器能有什么作用?
難道把殺過的敵人復(fù)活,讓他再殺一遍?
但無論如何,都應(yīng)該和無頭劊子手的噩夢脫不了干系。
印記浮現(xiàn),噩夢也隨之出現(xiàn)。
沙漏印記的上半部,本來填滿了金色的細(xì)沙,可隨著二十九天的滑落,只剩下最后一點(diǎn)。
“金色細(xì)沙即將落盡,是生是死就看明天了?!毙鞏|行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