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聞言,不由得挑了挑那一雙好看的新月眉,輕笑了一聲,說道:“靈符若不好用,又怎會價值連城,又怎會可遇而不可求?像你這般財大氣粗的,這般用靈符的,想來世上也沒有幾個。賜你符箓的那位長輩,也不會想到你竟然會用靈符對付一個止戈境的修士?!?p> 卓小涼點了點頭,訕笑一聲,感慨道:“唉,若照你這般說,當真是大材小用了,我確實是給師父他老人家丟臉了?!?p> 沈白沒有言語,緩緩走到了卓小涼的身前,輕瞥了一眼,笑道:“勞煩卓公子讓開一些,騰個位置,我要看一看這案發(fā)現(xiàn)場?!?p> 卓小涼聞言,趕緊朝旁邊挪了幾個身位,撓了撓頭,笑了笑,說道:“當真是不好意思!我應該提前在長寧司衙前等你一會兒,你瞧這事弄得,險些耽誤了查案?!?p> 沈白沒有會話,也沒有搭理,她緩緩蹲下身,仔細地檢查楊思義的尸體。
“世界上最真實的便是死亡,只要是人便會死亡,而世上離死亡最近的便是尸體。”
“人可以弄虛作假,可以騙人,但尸體不會,它是真實的,雖然它不能說話,但卻已經(jīng)把想要說的話都保留下來了,我們檢查尸體,便是要將它想要說的話,檢索出來?!?p> “所以不要害怕這些可怖的尸體,不要害怕這些已經(jīng)死了的人,他們已經(jīng)遭遇了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那便是死亡。”
“他們不能說話,那剩下的就只能靠我們了?!?p> 沈白專心致志的檢查尸體,腦海中也不由得回憶起了這一段話。這是她曾經(jīng)當少司命,陪同楊思義一起檢查尸體時,楊思義對她說過的話。
這樣一個尊重尸體的人,這樣一個喜歡研讀《尸語》的人,他一定會在死亡之前,在那段等待死亡的枯燥痛苦的時間里,在那段被慘無人道的折磨中,想盡一切辦法留下信息,想進一切辦法把自己想說的話留下來。
“是啊,他們不能說話,剩下的那就要靠我們了!”沈白一邊檢查楊思義那具可怖的身體,一邊喃喃自語道。
她仔細地觀察著楊思義的尸體,越看越是焦躁,越看越是心煩,她試圖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但什么也沒有找到,她所看到的跟仵作劉允周說得沒有什么差別。
首先入目的便是楊思義那張七竅流血,嘴角帶有一絲奇異微笑的臉。
接著便是楊思義那流了一地,流了一大片,已經(jīng)風干掉了的血。
其次便是楊思義那從胸骨處延伸至喉骨處,呈密密麻麻狀,泛著烏黑色澤的裂痕。
最后便是那楊思義的尸體下,透過那白骨之間的縫隙,看到的那兩個小字,白露。
沈白見此,不由得皺了皺眉,心中猜測這或許是先入為主的原因,因為先前她已經(jīng)聽過了仵作劉允周的尸檢報告,所以便會不由自主地向劉允周所說的報告內(nèi)容和檢查結果靠攏。
眼下,現(xiàn)在無法靜下心來的她,無法全神貫注的她,根本不能從楊思義的尸體中獲得一些新的答案,所以她迫切需要一個第一次見尸體的人,需要一個有自己獨到見解的人。
念及此處,沈白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還好這里有個這樣的人。她抬起頭看了看卓小涼,卻沒有發(fā)現(xiàn)身影,明明剛才卓小涼還在她身邊的。
沈白的耳朵微微一動,聽到了從身后傳來的笑聲。
“哈哈哈……”
沈白連忙回頭望去,只見門外卓小涼那廝不只何時去了劉允周和常庚金兩人身邊,三人身邊還躺著一個神情恍惚的曹尚節(jié)。
卓小涼那廝正斜靠在玄關上,他一邊把玩著昨日得來的那塊爛柯山奇石穹廬,一邊正跟劉允周、常庚金兩人聊天。
三人不知在聊些什么,交談甚歡,笑意濃濃。
沈白見此,不由得皺了皺眉,卓小涼這廝還真是長袖善舞,她輕嘆了一口氣,道:“卓小涼進來,你二人先帶著曹按察下去養(yǎng)傷,有事時,我自會派人去找你二人?!?p> 劉允周和常庚金兩人聞言,齊刷刷地拱了拱手,行了一禮,對沈白道了一句:“諾,屬下告退?!?p> 兩人說完,又笑著朝卓小涼拱了拱手,道:“咳咳,卓兄弟,那我二人便先走了,在這云縣之內(nèi),我們還是有那么一點實力,若遇到麻煩……”
卓小涼聞言,點了點頭,笑了笑,道:“一定一定,兩位的事情,我也記下了,若有機會定為你二人……”
這三人的話看似都沒說完,其實已經(jīng)全說了。剩下的那一點東西只可意會,不可再說,若都說出來就不太好了,有些過于直接,過于露骨。
留下的那三分,既是含蓄,又是托詞;留下的三分,不是話兒,而是事兒。
劉允周和常庚金聞言,點了點頭,笑了笑,接著便抬著曹尚節(jié)珊珊離去。
卓小涼看著那兩人離去的身影,長嘆了一口氣,笑著感慨道:“這世間還真是沒有容易的人!”
感慨完以后,卓小涼轉(zhuǎn)過身,伸了一個懶腰,緩緩走向沈白,打了一個哈氣,似笑非笑地道:“不知司徒大人叫卓某有何事?難道是想問一問卓某在現(xiàn)場看到了什么?卓某看得應該與司徒大人看得差不多,畢竟你可是這方面的行家,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書生??瓤?,那個,我有些倦了,想去休息了!”
沈白聞言,不由得皺了皺眉,她知道卓小涼這是在為難她,這是讀書人在裝腔作勢,這是讀書人在擺架子,這是讀書人骨子里的高傲。
就像那昭烈帝劉備三顧茅廬,求得臥龍諸葛孔明出山一樣。當時的臥龍就是在擺架子,就是在折騰劉備,他就是想看看劉備的心誠否?
三顧茅廬,既是君擇臣,亦是臣擇君。臥龍也對得起了那三顧,他談笑間,便三分了天下!
不過她沈白不是昭烈帝,卓小涼也不是那臥龍。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
她沈白可以放下身子,只是不知那卓小涼能不能承受得起,那說不上來的后果!
沒錯卓小涼就是在擺架子,他就是這樣一個隨心所欲的人,哪怕昨日已經(jīng)反省過自己哪些事情做的不對?但第二天還會隨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若是有人知道他每日都在反省,定然會問上一句,你這樣的反省又有什么意義呢?
想來也是,反省以后不去改正,這樣的反省確實沒有什么意義。
但那天教導他的蘇子不僅僅告訴了他,每天都要吾日三省吾身,還告訴了他,做人唯求一心順耳,唯求一念頭通達耳。
所以卓小涼現(xiàn)在這副架子擺得很舒服,他的心中也很自在。他的想法很簡單,你不是想問我問題嗎?好啊,沒問題啊,很簡單啊,你想問的話,那就拿出你的態(tài)度,求我!
沈白長呼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溫和的笑臉,她緩緩俯下身子,行了一禮,拜求道:“還請卓公子講一講楊思義的死,講一講這具尸體說了哪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