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擁擠,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人想象中的樣子,那這個世界會是什么樣的呢?
血霧之中,臟發(fā)凌舞。
段炎手中的血隨意地抹在執(zhí)法者們的身上,下一刻,血液凝結,成了血紅的水晶。
血紅水晶貫穿了他們的身體,連同著他們的腸子與血漿一起爆了出來。
陽光照在水晶上,水晶反射出來的光芒十分美麗,與黑暗一詞毫不相關。
可所有的人都難逃一死。
在這場巨大的盛宴中,光芒在空氣中四處地飛舞,照在每一寸土地上,照亮每一處看起來的黑暗。
照亮了地上留下的一灘灘血,毛發(fā),指甲,彈殼。
照出了執(zhí)法者們臨死前的各個模樣。
段炎佝僂著背,已經疲憊到極點,他的雙手幾乎要拖到地面上,原本長而直的指甲現(xiàn)在已經變得不成樣子。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光明的話,那也就沒有什么意義了。
段炎的喘息聲沉重且狂躁,在他和執(zhí)法者們打斗的時候,鶴離已經走下來了。
鶴離就站在門口,透過沒有門的門框看著段炎
段炎看著正在血霧與煙塵繚繞處的女孩,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李喜旺在哪?”
鶴離微笑,她輕柔地問: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段炎重復道:“廢話,別和我扯,我問你,李喜旺在哪?”
鶴離:“那你說一下你自己是誰?!?p> 段炎有些不耐煩:“我是段二傻?!?p> 鶴離笑了,她的眼神里全是溫柔和陽光:“連你自己也叫自己這個名字?你的真名叫什么?”
段炎把臉側過去:“他們都這么叫我,這么多年,我一直就叫段二傻?!?p> 鶴離嘆了口氣,轉身走去:“你不肯說,那就算了,我先走了,記著,你欠了我一命,以后要還回來?!?p> 段炎伸手阻止:“等等!”
鶴離停住腳步:“怎么?”
“段炎,我叫段炎。”
段炎吐出了自己的名字,這個他很陌生,很熟悉名字現(xiàn)在念起來卻這么別扭。
鶴離向他走來,段炎提起手上的長刀指著鶴離的鼻子。
陽光也透過長刀,使刀看起來更絢爛,如果不是這把刀上面還殘留著血腥味,誰也看不出這是把剛剛殺過人的真正利刃。
鶴離看著刀上附著的血紅水晶,淡淡道:
“曉切,這把刀真適合你?!?p> 段炎捏緊刀把:“你怎么知道這把刀的名字?這把刀是你們給我的?”
鶴離:“是,確切地說,是你父親段鑒留給你的?!?p> 段炎咬緊牙關,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段鑒……他倒底是什么人?”
鶴離用手別開曉切:“別那么大的火氣,他是你父親,他倒底是個什么人,這你不是應該更清楚嗎?”
段炎橫刀直抹鶴離的脖子,鶴離就站在那里不動,硬生生地讓他發(fā)泄自己。
暗紅色光華一擦而過,鶴離一直看著段炎的眼睛,自己的脖子被刀抹的時候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一縷黑色的發(fā)絲緩緩飄落,曉切沒有劃破鶴離的脖子,段炎在最后的時刻偏移了刀向。
青絲飄落,塵埃落定。
段炎收起刀,滿眼失落地說:“我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連他的長相都不記得了。”
鶴離:“你要明白,你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那個人給你的,無論是你的房子,還是你的這副軀體,以及你的能力,都是他給你的,是他拿命拼出來的?!?p> 段炎破口罵道:“你特么糊弄鬼呢,他已經死了好多年了?!?p> 鶴離:“這重要嗎?他死了這么多年,和給你東西,重要嗎?”
鶴離的一句話讓段炎直接崩潰,他赤紅著眼睛,嘴里面還殘留著血腥味:
“不重要嗎?這特么的不重要嗎?死了這么多年,給老子的東西有什么用?就算給了我這么多,我能怎么用?他知不知道我娘死了?知不知道我天天在這里裝傻子被人欺負!知不知道我活得連狗都不如!知不知道我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了?他知不知道我整天窮得叮當響還整天被別人惦記!”
段炎氣喘吁吁,他冷笑:“呵,這么多年,我有過爹嗎?”
鶴離看著段炎,他的眼睛赤紅,根根血絲充斥著他的瞳孔,這么多年,好像真的是只有他一個人。
鶴離觀察段炎接近一年了,大部分的時候,這個失意的男孩無所事事,整天就在鎮(zhèn)子里游蕩,被人欺負……
只有李喜旺出現(xiàn)的這幾天,他才稍微地開心了一些。
這才叫做孤獨吧。
一個人心里的事情只有自己懂,沒有辦法說出去,就那樣一直憋在心里,然后有一天,連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誰。
她見過段炎的很多樣子,有很少的開心,有很喪的頹廢,有別人眼里最正常的瘋瘋癲癲。
可她不知道的是,
在她沒看見的情況下,
這個失意的男孩會發(fā)瘋,他會在深夜不顧一切地捶東西。
有些東西捶得爛,有些東西錘爛了手。
他段炎沒那么幸運,他沒有天生的力氣,他只是會做夢,夢見媽媽一次又一次地死在自己面前。
他只是會一次又一次地夢見自己死在了別人的面前。
每次他夢見這些東西的時候,就會感覺腦子里有上百根粗大的鋼針扎進去!
感覺整個人都被鐵鏈子鎖著,被人釘在墻上,然后用一些稍微帶點尖的鈍東西慢慢擠進心臟!
慢慢地絞著心臟,一下又一下。死得很慢,也很煎熬。
許久,
段炎淡淡道:
“你們根本就不懂我的痛苦!”
他把頭看向門外,他也很想和那些同齡人一樣生活,即使活得苦,可至少有爹有娘。
但他只是自己,他決定不了任何事情。
既然什么都決定不了,那就什么都不決定吧。
鶴離看著段炎的眼神,忽然想起了她那天看見的麻雀。
好像那只麻雀也是這種眼神,無喜無悲。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卻什么都做不了。
盡管外面很大,可沒有一處地方能容下它。
“段炎。”鶴離叫了一聲。
段炎把眼神移回,
——
濃厚的血腥味中,女孩沖過去撞在男孩的懷里,然后緊緊地抱住他,就像抱住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這一刻,天地旋繞,就連太陽都成了他們之間的陪映,女孩身上的芳香與血腥味融合在一起。
難以言說的感覺在心里慢慢發(fā)酵,酸酸的,甜甜的。
好像,也有點澀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