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無敵的母愛

　　（1986）9月14日星期日陰雨

　　凌晨兩點，我們幾個排球迷聚集在農(nóng)委值班室，等待觀看中國對古巴的女子排球決賽實況轉(zhuǎn)播。

　　我和大家一樣，也很緊張，渾身顫抖，心跳加速，生怕中國隊會輸。

　　有一個球迷更加夸張，說自己現(xiàn)在去武水大橋旁邊，如果中國隊勝了，就告訴他回來，否則就跳河，笑得我們喘不過氣來。

　　比賽開始，中國女排畢竟是久經(jīng)沙場的強隊，盡管面對的是以進(jìn)攻為主，彈跳驚人的“黑色橡膠”古巴隊，卻臨危不懼，先聲奪人，以15：6，15：7先后拿下兩局。

　　第三局，中國隊開始連續(xù)失誤，以9：15丟失一局；此時，我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生怕中國女排抵擋不住士氣大漲的古巴隊。

　　中國女排不愧為“四連冠”的得主，第四局，她們以嫻熟的技巧，默契的配合，再加上天安門城墻式的攔網(wǎng)，終于在一記重扣中結(jié)束戰(zhàn)斗，歷史性豪取“五連冠”。

　　我們這些狂熱的球迷，不顧半夜三更，聲嘶力竭大喊：“中國女排萬歲！”

　　我的撫恤金已經(jīng)停止發(fā)放，身上沒有錢了，昨天，不得已從楊會計那里借了十元錢。

　　下午，我用借的錢買了一瓶中華特曲和兩聽罐頭送到湯卓家，因為我倆是好朋友，平常，他父母對我也很熱情。

　　我還把一本《友誼紀(jì)念冊》贈送給湯卓，扉頁上賦了一首詞：“雁聲遠(yuǎn)向衡陽去，峰巒層疊，阻歸程；窗外正是新秋雨，更添愁緒，何時再相聚？男兒壯志越千里，海闊天空，憑魚躍，任鳥飛！”

　　（1986）9月15日星期一陰

　　上午十點鐘，我準(zhǔn)時來到湯卓家。

　　我倆約好了通訊聯(lián)系方式，互拍肩膀后緊握雙手，道了一聲保重，湯卓就上車了。

　　車子吐著尾煙，帶著我同窗四載的好友走了。

　　在武溪小學(xué)空曠的球場上，我悵然若失地走了好幾圈。

　　中午，Z府通訊員小張終于送來了HY財校的通知書，我非常平靜地打開，看了一眼開學(xué)日期和學(xué)費，然后丟到書桌上仰頭就睡。

　　下午，二哥從老家過來，他告訴我母親都快急死了。

　　我決定明天回老家，至于給三哥寫信，算了，他肯定已經(jīng)知道！

　　（1986）9月16日星期二陰轉(zhuǎn)晴

　　坐上早班車，伴隨著一晃而過的村莊、田野、山巒和溪澗，兩個多小時后，合水鎮(zhèn)到了。

　　下車時，我看見呂志忠在等人，便問他等誰，呂志忠說他父親到縣城辦事，這兩天回來。

　　我說沒見他父親和我同車，可能是明天回來，于是，我倆順路回去。

　　呂志忠告訴我，他被校址在湖北XG市的中南城市建筑環(huán)保學(xué)校錄取，并說我母親在家急得要死，簡直坐臥不寧。

　　事實的確如此，村子里不斷有比我分?jǐn)?shù)低的收到錄取通知書，而我卻遲遲沒有消息，母親飯都吃不下去，人明顯消瘦了。

　　一回到家，母親聽到我得了錄取通知書，似乎是靈丹妙藥，又說又笑，竟然還連吃三大碗飯，簡直判若兩人。

　　在母親的心目中，學(xué)校沒有什么好和差之分，只有吃農(nóng)村糧和商品糧之分。

　　她盡力安慰我，說只要跳出農(nóng)村就行，學(xué)校好差無所謂，還說要請客。

　　我對母親說大專變成了中專，不好意思請。

　　母親卻沒有那么悲觀，她高興地說，寨子就你和徐著清是第一個考取的，怎么能不請客呢？

　　看著母親那興奮的勁頭，我知道她的喜悅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dá)的，她必須通過請客來告訴人們，她守寡多年的付出是值得的。

　　于是，我答應(yīng)了母親請客。

　?。?986）9月17日星期三晴

　　我要上學(xué)，三哥要結(jié)婚，這一切都需要錢。

　　母親說大舅買我家豬仔欠的95元錢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她決定下午先去報信讓他準(zhǔn)備。

　　我想，母親年事已高，走二十多里路去曬州田村太累，還是我去。

　　于是，我借了一輛單車，帶了一點禮物，沿著崎嶇不平的山間公路前行；有時公路的坡度太大，我還得下車推著走，以至于到達(dá)大舅家時，已經(jīng)累得滿頭大汗。

　　憑著兒時的記憶，我找到了住在半山腰的大舅家。

　　實際上，我的親外公外婆過世早，母親娘家的親戚不多，唯一一個親姐姐一家因為貧窮，還遠(yuǎn)去了貴州銅仁討生活。

　　為此，父親生前在曬州田村小教書時就為我們五兄弟認(rèn)了一個外婆。

　　舅舅兩口子都在家門口坐著，看到我稍有點城里人打扮的樣子就認(rèn)不出，顯然已經(jīng)面生了，直到我主動喊了舅舅舅母，才回過神來認(rèn)出是我。

　　外婆放牛去了，于是，我同舅舅舅母閑聊了一陣后，實在太困，便到外婆那里找了個地方休息。

　　醒來時，中飯已經(jīng)熟了，舅舅的大兒子“黑人”（乳名）做工回來，他和我年紀(jì)差不多，是我小時候隨母親到這里做客的玩伴。

　　從舅舅的口中我已經(jīng)知道“黑人”只上了初中，現(xiàn)在掌管著從大隊買回來的打米機，每年有好幾百斤谷子的收益。

　　“黑人”除了長得高一點，身子依舊和過去一樣單瘦；他陪著我喝酒，沒有小時候活潑；也許是長久在農(nóng)村務(wù)農(nóng)，多少有點木訥的表情。

　　我不敢對大舅講還錢的事，直到外婆放?；貋?，我才把事情托付給外婆去轉(zhuǎn)達(dá)。

　　同時，我告訴外婆明天趕集時順便到我家來，因為趕集第二天我家請客。

　　外婆一直是很慈祥的一個老人形象，她要留我住一個晚上。

　　我說家里請客前的事很多，母親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得回去幫幫她。

　　（1986）9月18日星期四晴

　　趕集日，鎮(zhèn)Z府里辦事的人比較多，有問事的、告狀的、蓋章打證明的不一而足。

　　我等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輪到。

　　轉(zhuǎn)戶口比較順利，但在填“家庭經(jīng)濟情況調(diào)查表”時，那個辦事秘書的態(tài)度相當(dāng)惡劣冷漠，居然要村里先填，還把表格往一邊亂丟，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態(tài)，我恨不得一拳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