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臺風如期而至,老天像破了洞似的,大雨一下就是三兩天,沒完沒了。
沈默百無聊賴地在窗前看雨,心里的某一處總是蠢蠢欲動。
跟方堃跑步的這半個月時間里,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的幽默,他的睿智,他對生活的見解,以及他對她的照顧,都讓沈默對自己的丈夫重新有了更深入的認識。
過去,她從來就沒有這樣敞開心扉地跟他相處過,以至于兩個品性不差,靈魂都同樣豐富的人,始終無法真正地走進彼此的內(nèi)心世界。
優(yōu)點的被忽視,缺點的被放大,導(dǎo)致最終的貌合神離;互相容忍,湊合著過日子。
在婚姻關(guān)系里的大多時候,他們更像是合作伙伴,或者說是利益共同體。在權(quán)衡利弊以后,或主動或被動地選擇拴在了一起,把利益最大化,僅此而已。
愛情,談不上;親情,還差點火候;離婚又太麻煩,干脆維持現(xiàn)狀就好。
沈默不知道方堃是怎么想的,因為他從來不表達自己的想法。而在沈默這一方,除了感受到他的包容和退讓之外,其他的情感,卻也體會不到分毫。
人們常說:“貧賤夫妻百事哀?!笨稍谏蚰磥?,貧窮但同甘共苦,且甘之如飴的不乏存在;而殷實之家,卻勞燕分飛的卻比比皆是。
特別是當孩子長大成人以后,共同的利益和責任弱化了,便生出了離別的心來。
不怪乎常常聽人說,當孩子考上大學了,夫妻就該離婚了。
她自己不就親身經(jīng)歷過這個橋段嗎?所以說呀,應(yīng)該叫“中年夫妻百事哀”更貼切一些。
如果讓中年夫妻都來重新感受感受相戀時的浪漫和心動,重新認識認識自己的另一半,就像她現(xiàn)在這樣,那么,事情會不會有所改觀呢?
滂沱大雨從天上傾倒而下,沈默的心也跟著這熱帶風暴劇烈地跳動著。
“方堃,我想你了。”沈默在心中默念。從沒有如此瘋狂地想念一個人的沈默,體會到了相思的滋味。
多可笑??!活了兩輩子,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才情竇初開,和自己的老公談起了戀愛;指不定還是單相思呢!
看著這無邊無際的雨幕,不眠不休的雨珠,不知還要下多久。
沈默心急如焚,恨不得跑到方堃家里去找他??墒撬靼?,女孩子一定要矜持一點,不可以過分主動。
欲擒故縱!人就是有這樣的劣根性——越難得到的東西,才越懂得珍惜。
雖然感情不比商戰(zhàn),但在某些精髓上卻是異曲同工。
方堃雖不是什么負心漢,但人心大抵是一樣的。
打個不恰當?shù)谋确桨?,在二十年后的世界里,很多商家喜歡玩“饑餓營銷”。他們減產(chǎn)抬價,制造供不應(yīng)求的假現(xiàn)象,讓消費者對其商品趨之若鶩;這就是抓住人們“物以稀為貴”,“越難得到的越稀罕”的心理,對癥下藥,出奇制勝的。
做了十幾年的外貿(mào)工作,對付如今還初出茅廬的方堃,沈默自認為還是綽綽有余的。
越想越有負罪感,最后沈默嘆了口氣,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統(tǒng)統(tǒng)拋諸腦后。
她抽出一張草稿紙,用老辣的字體,龍飛鳳舞地寫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苯又阉鄢闪思堬w機,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擺弄著。
“默默,吃飯了!”張桂蘭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好嘞?!鄙蚰瑢χw機頭哈了口氣,隨手把它朝天花板放飛,接著一骨碌翻身下床,到客廳用餐去了。
“默默,多吃點兒,這幾天飯量都小了?!睆埞鹛m還是一如既往地給沈默布菜。
“嗯!沒運動,都沒什么胃口?!鄙蚰胝姘爰俚氐溃斑@雨究竟什么時候才停呀!”
“也差不多了。臺風天就是這樣的。天氣預(yù)報說明天就能放晴了?!睆埞鹛m又夾了一筷子紅燒肉到沈默碗里,笑了笑道,“運動確實有效,看你結(jié)實了不少?!?p> “真的呀?那太好了!”沈默終于盼到了這個好消息,雖然彼時的天氣預(yù)報跟二十年后的根本沒法兒比,那簡直就是“天氣總結(jié)”罷了,沒幾次準的;但她還是忍不住期待了一回,說不定這次就真準了呢?
沈默向窗外瞟了一眼,除了雨,還是雨,心里不由地犯起了嘀咕:明天真能放晴嗎?她都快相思成疾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沈默鬼使神差地囁嚅道。
“什么?”張桂蘭聽得不確切,也不太明白。
“沒什么。背課文呢。”沈默急忙圓謊道。
“默默,你最近都在認真復(fù)習嗎?馬上就高三了哦?!睆埞鹛m有著敏銳的直覺,試探性地問道。
“放心吧,媽媽。我心里有數(shù)??隙芸忌洗髮W,不給您丟臉!”沈默啃著肉骨頭,口齒含糊,卻胸有成竹地道。
“說得大學跟你家開的一樣!淘氣!”張桂蘭笑罵道,語氣里滿是寵溺之情。
“真的,媽媽。這學習呢,小學靠家長,初中靠老師,高中靠自己。好歹我馬上就要成年了,這點能力和分寸都是有的。絕不讓您失望。”沈默吃完嘴里的食物,很認真地道。
“媽媽不知道那許多,你自己有把握就好了?!睆埞鹛m見沈默信誓旦旦,總算是放下心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張桂蘭雖記不住原話,但也聽了個大概。對這句話,自然是有了個大致的印象。
所以當她在打掃沈默房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遺落在角落里的紙飛機時,雖然看得不太懂,但依然覺得這事兒不簡單,于是便把紙飛機拿給沈長生看,這才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八成是早戀了。
至此,兩個貌合神離的中年夫妻,再一次緊密地團結(jié)在一起,動用各種人脈,花了不少錢,堅決地給沈默轉(zhuǎn)了學。
從那以后,她便從方堃和江海洋的世界里消失了。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