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姐,別這樣。跟我在一起不好嗎?我不信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否則你也不會千方百計地想挽救我的性命了?!苯Q罄w細修長的手指,再一次劃過沈默的臉頰。
“江海洋,我承認你是我的初戀,但僅僅是沒有開始就結(jié)束了的那種青澀情愫。
“我們已經(jīng)錯過了,就不可能再來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女,人老珠黃。而你,是很多年輕女孩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你這樣屈尊降貴,又是何必呢?”沈默的腦子飛速運轉(zhuǎn),她挑著江海洋能接受的話說,試圖說服他主動放了自己。
“我不在乎!我想要的就是你!其他的我都不在乎!”江海洋略微顯得激動,手上的力道加重,聲音也強硬了起來,“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介意用些強迫的手段,更不介意對方堃或方馨下手……你自己權(quán)衡一下吧?!?p> 沈默的血液瞬間凝固了,她的眼里噴射出憤怒的火花。如果這火花能燒死人的話,沈默恨不得把眼前這個變態(tài)狂燒個灰飛煙滅!
冷靜!沈默!你必須冷靜!
沈默強迫自己深呼吸,摒棄那些毫無用處的負面情緒。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語氣平淡且自持:“江海洋,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所有的憤怒和不滿,我都能理解。在我眼里,你一直是個很講道理,很善良的大男孩。我現(xiàn)在心亂如麻,有很多疑團未解。你能幫我一一解答嗎?”
“知無不言?!苯Q鬀]有猶豫,很干脆地答應(yīng)了。
沈默很慶幸自己又掌握了兩人相處的節(jié)奏。若不是此刻江海洋那一身扎眼的刺青,她真有種重回過往的錯覺。
“菲菲,是怎么回事?她得了什么病?后來你是怎么……處理成……這樣的?”沈默往蠟像方向看了看,竟覺得蠟像也在看著她微笑,不禁背脊發(fā)涼。
江海洋的面色一沉,踱步來到蠟像跟前,摟住了它的肩膀,低聲道:“我被救以后,菲菲就開始生病。先是診斷為哮喘,又是心肺功能失常,反正就是呼吸困難,跟溺水同一個癥狀。
“那老頭兒的老婆看出了點兒端倪,一直說要請法師驅(qū)邪什么的。估計那老頭兒也看出來了,卻又不能拿我抵命。畢竟在他的眼里,兒子傳宗接代,比女兒來得金貴!我呸!
“所以他立即聯(lián)系了我在國外的表哥,動用了各種關(guān)系,讓我以最快的速度出國求學(xué)。
“當時我完全懵了,卻也不敢忤逆他。出國之后,我每天夜里做惡夢,夢見菲菲不停地向我求救:‘哥哥,我好難受!哥哥!菲菲要死了!哥哥,快救救我!’
“然而,一無所有又背井離鄉(xiāng)的我,自己過得也是疲累不堪,更談不上飛回國內(nèi)救我的妹妹了。
“那時候,我竟然不知道,我妹妹其實是被我連累的……真是蠢!所以,我欠她一條命。
“那老頭兒一直跟我隱瞞事實,直到有一天,菲菲在夢里跟我說:‘哥,永別了。菲菲再也見不到你了?!?p> “我從夢里驚醒,急忙打電話回去;卻聽見電話那頭哀樂連天?!?p> 江海洋的眸光再度冷凝。他又來到沈默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我立刻回國,參加了喪禮。之后那老頭兒做賊心虛,請了好些法師來為菲菲超度。接著又請了神棍做法,又是貼符紙,又是潑黑狗血,還給我請了一塊護身符。
“我算是看出來了:他這是怕菲菲的冤魂上門討債,更怕再失去我這個兒子,讓江家絕了后!何等自私!”
“你父親做得不對,但也是煞費苦心,逼不得已啊……”沈默小心翼翼地評價道。
“哼!他有沒有告訴你我后媽哪兒去了?”江海洋不答反問,滿眼漠然之神色。
“不是離家出走,離婚了嗎?”沈默低聲道。
“他那是為了面子,扯謊!”江海洋的目光瞬間犀利起來,大聲道,“雖然我不待見我后媽,但她對菲菲的愛還是讓我很感動的。其實在菲菲斷氣之前,她媽媽就已經(jīng)自殺身亡了。”
沈默駭然,但也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作為母親,她能體會到菲菲媽媽的那種絕望。加之,家丑不可外揚,她也能體會江父對她編造謊言的苦衷。
“所以,我縱容菲菲挑了他的腳筋,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江海洋咬牙切齒地補充道。
沈默也不好再做評價,只能強壓著內(nèi)心對老者的那份內(nèi)疚和同情,轉(zhuǎn)移了話題:“菲菲和你……現(xiàn)在共用一個身體?這是怎么做到的?”
江海洋聞言,臉上立即洋溢著得意之色:“對!共體!我好容易打聽到了一個能招魂守魄的法師,跟他做了交易,紋了這一身的紋身,祭獻了自己,留住了菲菲的魂魄——讓她又能以另一種方式活下來,永遠跟我在一起!”
“代價呢?”沈默不相信跟魔鬼交易沒有代價。她現(xiàn)在還不能判斷江海洋究竟是精神分裂還是真成為了魔鬼的獻祭。
一切皆有可能;就像她能穿越,又真的有神明存在一樣,這世間也必有魔鬼禍害生靈。
而這個缺口,竟是她打開的……她有罪……
“這個我也說不清。或者說,我本身就是個惡魔了呢?你看,我終日必須生活在陰冷之處,常常隨心干點壞事,破壞破壞人間秩序?!苯Q笮Φ?,“默姐,我找你好多年了,可你就像消失了一般,直到近一年多才重新出現(xiàn)。
“原先,我還鬧不明白,不過現(xiàn)在終于想通了。你這是穿越了,我當然找不到你。但是這個時間差真的很神奇呢——你才昏睡三天,我們卻經(jīng)歷了二十年——如果我能掌握穿越的秘密,是不是能做更多的事情呢?”
沈默聽罷,不禁一陣瑟縮。這江海洋野心不小,想要行鬼神之道呢。
于是,她立刻回絕道:“我也不知道??!來回這一遭,既糊涂,又后悔?!弊詈蠡诘木褪蔷攘四憷?!沈默在心里憤憤地補上了這一句。
“沒關(guān)系,反正你的下半輩子也就是住在這兒了,可以慢慢想明白?!苯Q筝p飄飄地道。
沈默咬了咬舌尖,忍住了破口大罵的沖動。
她再次強行轉(zhuǎn)移了話題:“那薛曉琪和那個年輕人的事兒,可以跟我說說嗎?還有,你是怎么把我又帶到這里來的?我不是已經(jīng)離開了嗎?”
沈默想得很明白,暫時她是逃不掉了。但是她必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以便找到突破口,待人營救或自救,至少拖著時間也好,增加生還的機會。
“看來,你還是很在意那個方堃??!也罷,就讓你知道了也沒什么?!苯Q笠桓眲倮叩淖藨B(tài),娓娓道來,“薛曉琪和方堃本是情侶,你就是個第三者?!?p> 沈默不想反駁,這個說法,也對,也不對。但追究這個,似乎意義不大。
對于沈默的不語,江海洋很是滿意;遂繼續(xù)道:“薛曉琪當年懷了誰的孩子,不得而知。一年前,在醫(yī)院遇到你后,我便找到了她。彼時,她已經(jīng)被富豪玩膩了,不再被包養(yǎng),而是被人找了個借口掃地出門,生活很是拮據(jù)。
“我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幫我物色一個和方堃長得像的年輕人。我倆合作,離間你們夫妻。她將母憑子貴,得以上位;我也可以抱得美人歸?!苯Q笤频L輕地談?wù)撝约阂皇植邉澋年幹\,似乎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沈默心下一喜,言下之意,方堃并沒有背叛她,更沒有什么私生子。但表面上,她仍然極力保持平靜。
“但是,要找個一模一樣的人談何容易?薛曉琪找到的這個年輕人本就是個無業(yè)游民,跟方堃也就像個那么五六分吧。
“但你別忘了,我可是個醫(yī)生?。兔β?lián)系幾家整容機構(gòu)的便利,還是有的。
“經(jīng)過幾次手術(shù),效果你也看到了。不說一模一樣,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可令我吃驚的是,你們這一家子還挺沉得住氣的。特別是你,竟然對此不聞不問。直至今日,終究還是忍不住了吧?”江海洋越說越激動,眉飛色舞,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至于是如何把你又弄進來的嘛,說實話,我確實花了番心思。這么說吧,那老頭子這回還有點用處,不枉我留他一條性命!”江海洋一副倨傲的表情,睥睨著眼前的一切,當然也包括沈默,“先利用老頭子把你騙來,再讓他在茶具里下點藥,這不難?!?p> 難怪江父叫她趕快回家,再也別來。他是知情的,還帶著歉意,卻也身不由己。
“你是自己走著進來的,自然得讓你再自己走著出去;這一切都有小區(qū)監(jiān)控為證。
“出門后,你上了薛曉琪“干兒子”的車,那會兒剛好藥性發(fā)作,暈在了車里,卻沒有人知道。
“他把你載到鬧市區(qū)里人較少、又沒有監(jiān)控的地方,把你的包和手機丟下,就相當于你在那兒下了車了。
“之后,他再載著你到約定地點與我匯合,我把你裝進大號旅行箱,然后塞進后備箱,你不就回來了嗎?
“讓警察叔叔查去吧,什么證據(jù)都沒有。你就是個失蹤人口,從此在這個世界消失,變成了我的附屬品!哈哈哈……”江海洋用細長的手指勾起沈默的下巴,再次重重地吻了下去。
沈默內(nèi)心的絕望升騰而起,淚水無聲地滑落,嘴里充斥著淡淡的血液的腥甜味兒。
不,她不能就這么任人擺布!應(yīng)該還有辦法!
江海洋的手順著脖子往下,開始不老實起來。
沈默猛地睜開眼睛,往回縮了縮,道:“別這樣,你妹妹還看著呢……”
江海洋的手一僵,停止了所有動作。沈默暗自慶幸,果真還有救??磥?,她得改用“攻心計”了。
“江海洋,你這招真是高明。我確實算得上人間蒸發(fā)了。”沈默盡量讓自己顯得很平靜,“我想明白了,這樣也是因禍得福了。其實這幾年,我過得并不好。工作壓力大;老公貌合神離;女兒叛逆不懂事;婆婆又重男輕女,催生二胎;而自己的身體也今非昔比。要不然,也不會突然暈倒,被送進醫(yī)院搶救了。說實話,我早就厭倦了以往的生活,想要換一種過法兒了?!?p> 沈默看向江海洋,觀察他的反應(yīng)。而后者也緊盯著她,一臉的將信將疑;似乎在判斷這些話里的真實性到底占幾分。
都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誰也不是曾經(jīng)那個單純的少男或少女了。
沈默不禁想起了一個生動的比喻:都是千年的狐貍演《聊齋》。她現(xiàn)在不就是在跟江海洋比誰的“道行”深嗎?
“那你想如何?”江海洋似笑非笑地試探道。
“我不知道你如今對我有幾分真心,不敢輕易嘗試和你在一起。”沈默迅速組織語言,緩緩道,“江海洋,我看你也是一身傲骨,有自己的處事原則,不愿做強人所難之事。
“反正現(xiàn)在我也走不了了,不如你容我想想,找一找我們當年的感覺。畢竟,兩情相悅才是愛情最美的姿態(tài)?!?p> 沈默說罷,欲抬手撥弄垂在臉側(cè)的碎發(fā),卻被手銬再次觸痛了傷口,不由自主地“嘶”了一聲。
江海洋急忙蹲下,為她查看傷口。見她著實傷得不輕,遂眉頭緊鎖,似乎還在猶豫和掙扎。
最后,他從褲袋里掏出一把鑰匙,迅速插進手銬腳鐐的鎖孔之中,只聽連續(xù)“咔嚓”兩聲,沈默便卸了桎梏,恢復(fù)了自由之身。
沈默內(nèi)心雀躍,自己的苦肉計奏效了。接下來就繼續(xù)示弱,讓江海洋放松警惕,才能尋找時機向外求救。
“你的活動范圍在這個房間,旁邊就有洗手間,這個小沙發(fā)可以當床。老實點兒,否則,我不介意在菲菲面前,把你辦了!”江海洋丟下威脅的話語,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