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宣政殿上,沈成言面圣述職。
“臣沈成言叩見圣上?!鄙虺裳赃殿^行禮,想起上次面圣,還是三月前廣西南域叛軍四起,圣上命他帶兵平亂。
今日再來到這宣政殿,已恍若隔世,他現(xiàn)是一軍將領(lǐng),經(jīng)歷過數(shù)次戰(zhàn)役。
“平身?!笔ド系穆曇魪牡钌蟼鱽恚统劣謵偠?。
“謝圣上,”沈成言起身,“臣在廣西南域這三月以來,將該地軍情民情匯于奏折之上,請圣上過目?!?p> 他彎身將奏折雙手呈上,大內(nèi)總管江如海從他手中接過奏折。
“不急,朕稍后翻閱,”圣上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語氣透露著親密,“成言,你看著比先前身子壯了些?!?p> 沈成言答道:“回圣上,臣每日帶軍操練兩個時辰,早晚各一次?!?p> “很好?!笔ド项h首贊許,語氣帶著滿意。
“是?!鄙虺裳孕卸Y恭敬答道,他心中謹(jǐn)記父親教誨:圣前需謹(jǐn)言慎行。
如今端坐宣政殿之上,尊貴不可一世的是帝王弘昱,不再是那個他伴讀在側(cè),一同讀書習(xí)武的太子弘昱了。
從前二人把酒言歡,暢談古今,如今君臣有別,禮法分明。
今日大殿之上的王者,與昔日清爽俊朗的少年,還是同一個人嗎?沈成言想著一時有些出神。
“圣上您看,沈?qū)④娨脖戎耙诹诵?,”江如海手捧一方硯臺上前說道,“您要奴才把這硯臺找來賜予沈?qū)④?,奴才這就拿來了?!彼f完將手一抬,呈至圣上面前。
“成言,你看看這硯如何?”圣上手一揮,江如海走到沈?qū)④娚磉叀?p> 沈成言躬身上前,手捧硯臺只細(xì)細(xì)看了幾眼便答道:“回圣上,這硯是洮硯。”
“不錯,”圣上嘴角上揚,“這洮硯乃甘肅省督范知章獻上,果然如傳聞中‘洗之礪,發(fā)金鐵,琢而泓,堅密澤’,是塊上好的硯臺,”圣上一指硯臺,“朕知道成言你一向愛書畫,這硯便歸你了。”
江如海將硯臺呈給沈?qū)④?,聲音?xì)?。骸吧?qū)④姡蘸脟D。”
“臣謝圣上賞賜?!鄙虺裳越舆^硯臺,叩頭謝恩。
“無妨,”圣上沉聲說,“這次你離京多月,回京這幾日便多些陪伴家中父母,慰其思念之苦。”
“是。”沈成言點頭應(yīng)下。
圣上接聲道:“好在沈大人還有女兒在身邊,可代成言你孝順父母,承歡膝下?!?p> “圣上所言甚是,”沈成言語中帶著欣慰,“臣幼妹在父母身邊盡孝,每每寄來書信都另臣心安?!?p> “朕記得聽你提起過,”圣上微微側(cè)頭,“是叫嫙兒吧?今年多大了?”
“回圣上,幼妹依嫙,今年十六?!?p> “哦,很好。”圣上不再問話,吩咐沈成言回府好好休息。
沈成言叩頭告退,禮畢起身離開,他心中暗想:圣上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問起嫙兒來?
想到自己離開京中已有三月之久,圣上給他的感覺和從前大不一樣。其實不僅是圣上,自己的心境也和從前大不相同,他心中隱隱覺得圣上并非是隨口一問,便快馬回到府中。
沈成言策馬回府,沈府廳堂內(nèi)他與父親對坐在列,“言兒,今日進宮面圣如何?”父親開口問道。
“并無大事,”沈成言回答父親,他轉(zhuǎn)念一想,話中帶有一絲困惑,“父親,有一事言兒覺得奇怪?!?p> 沈知航聲音微揚:“哦?何事?”
“今日圣上問起嫙兒來。”沈成言告知父親,希望可以一解心中疑惑。
沈知航微微沉思,圣上問了嫙兒,難不成和選秀有關(guān)?他問道:“圣上可有多問?”
“圣上并未多問,只問了嫙兒年歲?!鄙虺裳匀鐚嵒卮穑恢赣H為何出言問此。
只聽父親緩緩開口:“下月初十,圣上選秀,你妹妹在這次殿選名單之內(nèi),不知圣上是否有意要將嫙兒收入后宮。”
“選秀?”沈成言聽聞一驚,“嫙兒要進宮參與殿選了?”
“是啊,”沈知航輕嘆一聲,聲音略顯沉郁,“本來想著這幾日告知與你,沒想到今日圣上竟提及嫙兒?!?p> 他眉頭微皺,繼續(xù)說道:“你母親也為此事掛心許久,你也知道嫙兒的脾氣秉性,從小到大被我們驕縱慣了,怎適合呆在那深宮之中,況且我和你母親也舍不得嫙兒,只望有朝一日為嫙兒覓得一良婿,常伴在我們二老身邊便好?!?p> 他說完看向兒子,“言兒,你伴讀圣上許久,對圣上知曉一二,可否猜想圣上心思?”
沈成言低頭微微思忖,“圣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不重男女情愛,還是太子時冊立的兩位太子妃,都是以禮相待,言兒不可猜想萬一?!?p> 他忽又想起些什么,低聲道:“圣上不喜浮夸艷麗之姿,不愛倚姣作媚之態(tài),嫙兒不想被圣上看中,可反其道而行之,父親,您看如何?”
沈知航聽后點了點頭,“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明知逆圣意而不得不為,為父也找了人留意宮內(nèi)選秀的動靜,只望上天庇護,不讓嫙兒中選了?!?p> 沈成言神色稍緩,輕聲說:“父親,此事還需細(xì)細(xì)商議?!?p> “是呀?!鄙蛑絿@了口氣答道。
沈成言接言問父親:“今日面見圣上,覺察圣上好似變化很大,言兒在殿上一時間有些恍惚,可是近來朝堂有異?”
沈知航聽了沉聲回答:“新帝繼位,朝堂不穩(wěn)也乃常態(tài),近來太師來勢洶洶,對圣上所言之事頻頻插手干預(yù),圣上難免憂慮不快?!?p> 沈成言臉色微沉,接著問道:“幾位王爺那邊做何反應(yīng)?”
“幾位王爺怎能與太師相抗衡?”沈知航搖頭苦笑,“太師乃新帝母舅,先帝在位時就輔佐在側(cè),新帝剛繼位就被立為攝政王,處理政務(wù)。如今圣上親政,廢攝政王尊為太師,這名頭雖換了,可手中還是握著大權(quán)。”
他眉頭緊皺,咬了咬嘴繼續(xù)說:“晏王駐守邊塞,瑭王不聞?wù)?wù),煊王閑散自由,先帝的幾個王子也是不堪重用啊?!?p> 聽父親說罷,沈成言不由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對圣上的處境感到擔(dān)憂。
一晃五日已過,沈知航和沈夫人同坐在上,沈成言跪拜在地和父母辭行,他聲音明朗:“父親,母親,言兒拜別二老,望二老保重身體,不必為言兒掛心,言兒會照顧好自己?!?p> 沈夫人從椅上起身將兒子扶起,握住他的手說:“言兒,你要多注意身體,早晚天涼,練兵記得加衣,三餐也要按時吃……”
“夫人,”沈知航緩言插聲,安慰夫人說道,“言兒都這么大了,會照顧好自己的?!?p> “母親,言兒知道?!鄙虺裳曰匚樟宋漳赣H的手。
“言兒,”沈知航把手放在兒子肩上拍了拍,語重心長地說,“帶兵打仗的事為父不擔(dān)心,只一句話,謹(jǐn)言慎行,說話做事前多加思量。”
沈成言聽完父親的話點了點頭,“言兒記住了?!?p> “哥哥,”沈依嫙上前來到哥哥身邊,嬌聲細(xì)語道,“早點回來噢,說好下次回來要教嫙兒舞劍的,嫙兒便盼著哥哥早日回來。”
沈成言揉了揉妹妹的頭,輕聲回應(yīng):“好,哥哥一定早日回來?!?p> 他的手從妹妹頭上滑下,落在她上翹的鼻尖上點了點,“你也和哥哥說好了,會乖乖聽話,不會總想著調(diào)皮搗蛋。”
“嗯?!鄙蛞缷燑c頭答著。
沈成言聽罷側(cè)了下身,與身旁的父親對視一眼,見父親點頭,他也點頭回應(yīng)父親。
“好了,言兒啟程吧。”沈知航在兄妹二人身邊說。
在沈家眾人的簇?fù)硐拢虺裳钥绮缴像R,離開京城,重返廣西南域。
“小姐,”瑪瑙看著少爺離開的方向問,“大少爺是不是再過三月就能回來了?”
“哥哥說他會很快回來的,我信他?!鄙蛞缷熗绺邕h(yuǎn)去的方向,聲音清脆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