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天明家門口，酒席一桌接一桌地輪番開著，一直持續(xù)到下午2點多。
葫蘆灣的習俗，最后幾桌酒席，必須要留給家人、至親及前來幫忙的村鄰與好友，以表達主人家的敬意與感謝。
觥籌交錯間，大家聊著人生，回憶著過去，暢想著未來。
馮天明又將面前的兩個酒杯倒?jié)M，望著杯中的酒花，不禁低聲感嘆。
“朝花夕拾杯中酒，一晃眼，我們已長大?！?p> 吳玉華端起了酒，眼神里充滿著篤定。
“好好努力，不負人生?！?p> 在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里，兩人又一飲而盡。
酒席，在推杯換盞間，一桌接著一桌無聲地散去。
有人，不知不覺，已然醉意滿滿。
馮天明與吳玉華兩人仍端坐在桌前，埋首互語。
馮天晴和丈夫一前一后走過去。
王濤拍了拍馮天明的肩。
“天明，你還好嗎？”
“沒事，姐夫，我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p> 王濤在他旁邊坐下來。
“你大姐和我跟爸在商量，想把媽和你二姐接到南海去?！?p> 見他未吱聲，王濤挪了下凳子，坐近了點。
“我爸有個戰(zhàn)友，認識一個康復(fù)醫(yī)院的院長，那邊的心理療法和專業(yè)陪護，或許對媽的康復(fù)很有幫助?？紤]讓你二姐隨同，一個是媽需要有人適時去探望，再一個是給她報個學習班以完成自考大專，她的青春不能再被耽誤了?！?p> “爸讓我們聽聽你的想法?！?p> 馮天晴在旁邊補充道。
“說句心里話，我真有點舍不得，但對媽和二姐來說是個好機會，姐夫、大姐，我同意?！?p> 馮天明臉微微發(fā)紅。
“以后，你們就更很辛苦了?！?p> “我不辛苦，我不在家了，你要照顧好爸、你自己?！?p> 不知什么時候，馮天曉悄悄地站到了他身后。
吳玉華猛地站了起來，對她笑著。
“天曉，你自考大專，那我就得發(fā)奮考大學了，不然我一點機會都沒有了?！?p> “那你就加油，我們一起加油！”
馮天曉的眼里全是鼓勵。
“你就看著吧，回頭我就讓天明輔導(dǎo)我?！?p> “好小子，是我的種，我要再喝一杯！”
吳兆興嘴上叼著煙晃悠悠走過來，醉意醺醺的眼睛，瞬間亮了。
說完，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馮青州在一旁沖他直翻眼。
“要不瞅你家有兩個好孩子，我才不稀罕搭理你?！?p> “哎，這說明你馮倔頭眼還不低，我告訴你，我老吳家品種就是優(yōu)秀，你說氣人不氣人?！?p> “你快別說了，我都替你臊得慌?！?p> 兩個人抬著杠，拉拉扯扯去了別處。
“玉華，玉蘭怎么沒有回來？”
馮天曉扯了扯他胳膊。
“今天10.1國慶節(jié)，她被幾個室友留下來，說今天去一起逛街，晚一點我去城里接她?！?p> “那快去吧，你們早點回來，晚上來吃飯?！?p> 馮天晴一旁催促著。
蕪州醫(yī)藥衛(wèi)生學校，是一所中職學校。
吳玉蘭在這里已經(jīng)生活、學習兩年多了，明年開春，她就要去醫(yī)院開始實習了。
一天下來，吳玉蘭感覺兩條腿早已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脹。
但是，她還是要快些整理，趕在哥哥吳玉華到校之前，將要打包帶回去的薄衣薄被整理好。
“吳玉蘭，你這么多東西，一個人怎么回去啊?！?p> “沒事，昨天我已給家里打過電話了，我哥答應(yīng)來接我?！?p> 室友陸續(xù)與她打著招呼，離開了宿舍。
“吳玉蘭，我也要走了，你哥還沒有到嗎？”
方菲菲停在了門口，望著她。
“應(yīng)該到了吧，我自己提到校門口就行?！?p> “那我先走了，節(jié)后再見！”
“拜拜！”
吳玉華在學校門口，不停地探頭，往里面張望著，陸續(xù)有學生走了出來，唯獨沒見著自己的妹妹吳玉蘭。
驀然間，他聽到身后有個貌似小叔吳年興的聲音不停呱唧著。
回頭一看，果真就是，一個剛出校門的女學生與他正談著車價。
“小叔，小叔?！?p> 吳玉華快步走到路口，對他招著手。
“玉華，你怎么在這兒？”
女孩也回頭望了望吳玉華，這時，一輛摩托車同時在她身邊停下。
“在等玉蘭，接她回家呢?！?p> 吳玉華答道。
女孩又回頭望了望他。
摩托車坐著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對女孩笑著說。
“妹妹，去哪里，我送你?！?p> 女孩沒有理會。
吳年興擦了擦車窗玻璃，抬起頭。
“怎么，玉蘭昨天沒回??？那你怎么不打我電話呢，我?guī)厝グ?，你就不用跑這一趟了?！?p> “不是怕耽誤你賺錢嗎?！?p> “剛從你們北山中學帶了幾個老師來城里，想著順路帶幾個短途回家，就不跑了，直接上馮倔頭家喝酒去?！?p> “放手，你們干嘛！”
女孩的手被一個嘴角凸顆痣的黃毛青年緊緊拉住。
“你去哪，我送你，別怕啊?！?p> 黃毛嬉皮笑臉著。
“我不認識你們，再這樣，我就喊人了?！?p> 女孩望著吳玉華，眼里充滿了驚慌與求助，聲音里盡是顫抖。
“在蕪州，我趙公子還真怕你不喊人，嘿嘿嘿?！?p> 黃毛陰笑著，后座上的光頭，跨下了車，雙手摟起女孩就要往車上拖。
女孩大聲叫著哭著，雙手拼命地拍打光頭的手。
“救命……救救我”
女孩放棄了拍打，向吳玉華伸出了雙手，淚珠滾滾落下。
看著那個與自己妹妹年紀相仿的女孩，吳玉華心里憤怒了。
一只手從車窗里抓住了他，小叔對他搖搖頭。
女孩聲音驟然尖叫起來……
“我操你大爺！”
吳玉華咆哮著，一腳重重地踹在光頭的后腰，對方疼的松了手，雙手捂住腰，痛的斜著身子蹲了下去。
吳玉華立即示意女孩，快去學校門衛(wèi)室報警。
黃毛見狀，翻身下來，快速停了車，從油箱下方撩起一節(jié)粗鐵鏈，趁吳玉華回望女孩的間隙，沖上來照著頭部就是狠狠一擊。
吳玉華立即捂著頭閃身，往后跨出一步，鐵鏈又結(jié)結(jié)實實擊在了后背，光頭這時也沖了過來。
車里的吳年興急紅了眼，從座位下抽出一截鋼管大叫著沖出車門。
“我干你大爺！”
一個橫掃，鋼管直接將光頭開了瓢。
遠處的警笛聲越來越近。
黃毛扶著光頭坐上了后座，飛一般竄出去，消失在小巷里。
當吳玉蘭走出校門時，哥哥正被小叔攙扶著，全身上下已被鮮血侵染……
她的淚水止不住地如斷線的珍珠般滾滾而下。
四人從醫(yī)院出來到做完筆錄已經(jīng)是夜晚十點。
方菲菲情緒經(jīng)過吳玉蘭的安撫，眉眼間也不自覺舒展了幾分。
吳玉華半邊頭臉已被繃帶纏的嚴嚴實實，卻仍然神色悠然地眨著一只眼，看著妹妹，語調(diào)略顯溫潤。
“早知道她是你同學，我早讓她上小叔的車了?！?p> “嘀嘀嘀”
一串低鳴聲打斷了他。
方菲菲從背包里拿出BP機，望了望吳玉蘭。
“不用找公用電話了，就用我小叔手機回一個吧?！?p> “小姑，我和同學在一起，晚上去她家住，明天就回來……好的，知道了，明天一早就回來?！?p> 通完電話，方菲菲繼續(xù)說道。
“我小姑班上的一個學生，下午離家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家長急的給小姑打電話求助。小姑的意思讓我明天早點回，幫忙照看表妹，她一早就去那學生家里看一看?！?p> 車窗外，雖然夜已深，但沉浸在國慶喜慶氛圍中的人們，仍信步在霓虹下。
身上的手機響了，李松連忙掏出來，一看是鄉(xiāng)黨委王書記打來的，心神不寧地接通了。
“李鄉(xiāng)長，你好，我是王秉忠?！?p> “王書記，您好，這么晚了，還沒休息?！?p> “李鄉(xiāng)長，我們一直在強調(diào)作為黨員領(lǐng)導(dǎo)干部，要始終堅持以身作則，率先垂范，時刻保持頭腦上的清醒和堅定，切實把好自律關(guān)、親友關(guān)、權(quán)力關(guān)，自覺做到不為名利所累，不為人情所擾，要堅持從嚴律己，守住紀律底線，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p> “王書記，我明白，程小軍的事會盡快按程序處理，我本人也會向組織作出深刻檢討?！?p> “李鄉(xiāng)長，你言重了，這只是私人間的溝通，不代表組織意見。不過，我們基層黨員干部，就是需要你這種態(tài)度，好了，國慶期間政務(wù)也繁忙，注意身體，你也早點休息吧，再見?！?p> 李松希望自己盡快冷靜下來，理性起來，好將縈繞在心頭的諸多事調(diào)和，不至于現(xiàn)在這般，令自己陷入毫無頭緒的境地。
此刻，他覺得女兒應(yīng)該回到了家，早已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