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吳玉蘭與方菲菲的對話，李程雪仍在耳旁，久久縈繞著她，無法釋然。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打亂她的思緒。
她快步跑去客廳，心中盼望著那個男生能再次打過來。
“表姐，是我，程美麗?！?p> “噢，美麗，是你啊。你在哪兒呢？”
“我一直在陽城啊，最近忙死了?！?p> “忙什么呢？”
“我在這邊開了家服裝店，夏天拋拋貨跑跑量，感覺好累?！?p> “那你可以招一個人啊?！?p> “你不知道，陽城這邊工資有多高，招人不劃算的?！?p> “哦，那你要多注意身體！”
“表姐，你現(xiàn)在放暑假，能過來幫幫我嗎？忙過這陣子就行了?！?p> “額……我要問下我媽和我爸?！?p> “姑姑和姑父肯定會同意的，咱倆小時候玩的那么要好。”
“我先問一下他們，回頭再給你答復(fù)?！?p> 程英杰并未反對，她心里想著，程美麗是程小軍的女兒，本身自己就對程小軍入獄的事滿懷愧疚，現(xiàn)在讓女兒去幫幫自己的這個侄女，于情于理都沒得說，自己的心里也會得到一些安慰。
火車在顛簸了六個小時后，終于到達(dá)陽城市火車站。
李程雪下了車，望著涌出的人群，她眼里充滿了新奇，這是她一個人第一次這么遠(yuǎn)離家。
她跟著出站的人群，來到站前廣場，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尋著表妹程美麗的身影。
夏天的天氣是炎熱的，太陽盡情的把熱量灑向大地。
人群中一個女孩對著李程雪大聲呼喊著。
“表姐，表姐?！?p> 李程雪循著聲音望去，那是表妹程美麗。
“表姐，你終于來了?！?p> 程美麗臉上笑開了花，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緊緊地箍住她的胳膊，擔(dān)心對方會跑掉似的。
“表姐，你怎么這么晚才來??？”
李程雪很詫異，自己也就晚了兩天，表妹怎么會如此說。
“表姐，你知道嗎，就在昨天，拆遷辦已經(jīng)把我們那一條街全給封了?！?p> “怎么會這樣，你們沒去找拆遷辦商量延緩一段時間嗎？”
“沒用的，政策規(guī)劃在那兒?！?p> 程美麗滿臉顯得無奈。
這時她身上的手機(jī)一陣陣聲響，她走出一米多遠(yuǎn)，從身上掏出手機(jī)，未看直接接了起來。
“喂，是王姐啊，你好，晚上去你那兒啊，那多不好意思，我表姐今天剛到我這呢，那好，我們一起來你家住，麻煩你了，王姐，再見?！?p> 李程雪驚訝地望著她打完電話，程美麗走到她身邊向她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表姐，沒辦法了，今晚想帶你去酒店住的，我同行王姐，叫我倆去她家住?！?p> “沒見過面，不太好吧?！?p> “你就放心跟我走吧！”
程美麗一把拽著她上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停在一個老舊小區(qū)門口，她倆剛下車，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便熱情迎上來，拉起行李箱，挽著李程雪的胳膊就往小區(qū)里走，臉上堆滿了笑容。
“一路上累了吧，程美麗也沒和我說，要不然我和她一道去火車站接你去了”
“謝謝，你太客氣了?！?p> 李程雪面對這突然而來的熱情，有點(diǎn)受寵若驚，用眼神向表妹尋求幫助。
“表姐，沒事的，王姐就是這么客氣的人，慢慢你就習(xí)慣了?！?p> 推門進(jìn)入王姐家，屋子里沙發(fā)上、凳子上，坐有五六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年輕人，聊無百賴地翻著筆記簿。
他們見到李程雪，全都過來噓寒問暖，臉上擠著與王姐一樣的笑容。
“忘了和你說了，這些是我的朋友，今天一起來我家聚一聚?！?p> 李程雪禮貌地向他們點(diǎn)頭問候。
表妹帶著她進(jìn)入一個房間，里面放滿了上下鋪的床。
“美麗，這……”
“王姐平時不住這里，這里的房子，是她給在陽城暫未找到房子的朋友準(zhǔn)備的，王姐人非常的熱心，而且還非常有商業(yè)頭腦?！?p> 李程雪半信半疑地望著眼前的表妹，她開始懷疑自己的這次行程。
晚飯時，所有人都給李程雪碗里夾著菜，她心事重重地放下了碗筷，托詞暈車吃不下，便走到陽臺上，獨(dú)自回想著行程的始末。
表妹不知什么時候走到身邊，滿懷激情地對她說。
“表姐，服裝店因為拆遷估計開不下去了，王姐看我一人在外不容易，答應(yīng)讓我跟她一道做‘陽光工程’的金融項目，而且國家現(xiàn)在非常鼓勵與大力扶持這些民間項目?！?p> 她興奮地表情溢于言表，拉起李程雪的手繼續(xù)說道。
“表姐，我們一道做這個項目吧，到時等到資產(chǎn)千萬過億，便可以回家鄉(xiāng)投資，帶動家鄉(xiāng)的經(jīng)濟(jì)發(fā)展，你說好不好?！?p> “程美麗，你聽我說，你說的這些我不想去懂，我已經(jīng)決定了，明天就回去。”
李程雪眼神中充滿不耐煩，異常的堅決。
整個夜晚，她都蜷縮在陽臺里，心里堆積了太多說不出的疲憊和失落，她想起了家，想到了他。
她愣愣地看著遠(yuǎn)處的萬家燈火、車水馬龍，一群陌生的人行走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這時，遠(yuǎn)方的他在做什么呢？
炎炎夏日，等著送貨的店鋪越來越多，他們每每送完一車貨，剛坐下不久，老板的送貨單又遞到了面前。
蕪州的小巷特別多，他倆總能迅速穿過去，人再多的地方，他只要有一點(diǎn)縫隙就能左拐右拐地擠過去。
身上的手機(jī)響了，馮天明正在搬著貨，騰出一只手掏出手機(jī)瞅了瞅，一個外地的座機(jī)號碼，他不耐煩地摁掉，將手機(jī)放進(jìn)了口袋，繼續(xù)干著活。
手機(jī)再次響起，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
他猶豫著接聽起來，那個聲音、那些話語，讓他陷入了無盡的彷徨，往街邊走了幾步，忽又回到原地，來回躊躇著。
忽然，他沖到路中間站定，用身體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六個多小時的心急如焚，終于在他走出陽城火車站的那一刻，才得到一絲慰藉。
馮天明并未直接出站，他找到了火車站派出所的民警，將李程雪誤入傳銷組織被扣的事，逐一做了匯報。
當(dāng)警察扶著李程雪從小區(qū)門口走出的那一刻，她擺脫著向馮天明奔跑過去，帶著滿臉的淚水和悲傷，緊緊撲進(jìn)了他的懷里，嚎啕大哭。
指縫太寬，時光太短。
不論刮風(fēng)暴雨、烈日酷暑，馮天明始終穿梭在大街小巷，往返于蕪州城的角角落落，他與吳玉華和環(huán)衛(wèi)工人一樣起早摸黑，息工后的腰酸腿痛，令他們又疲又累。
汽車清脆的喇叭聲，劃破了寂靜的蕪州城，昏黃的路燈，正等著晨曦的交接。
馮天明被一陣手機(jī)聲吵醒了，電話那頭吳玉蘭沉默了好久。
“天明哥，今晚你有空嗎，我想和你說說話?！?p> “好的，晚上我和老板請個假?！?p> 夏日傍晚的河堤，已聚集了許多納涼的人，或行或坐，時而朗朗大笑，時而輕聲細(xì)語；習(xí)習(xí)涼風(fēng)，吹拂著人們的面頰和衣裳，吹干了浮在他們皮膚上的汗珠，也吹去了白天的不快和煩惱。
河堤外側(cè)，一行婆娑起舞的柳樹，好似少女們飄逸的秀發(fā)。
吳玉蘭坐在柳樹下，給了馮天明一個美麗的背影。
“玉蘭?！?p> “天明哥?！?p> 她回過青春美麗的面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馮天明走過去，挨著她坐下，抬起頭，仰望天空，緋紅的天幕盈滿眼球。
“實(shí)習(xí)累不累？”
“天明哥，你還記得嗎？那時你跟我說，學(xué)急救能讓我變得堅強(qiáng)。”
“記得啊，那時你動不動就愛哭鼻子?！?p> 他轉(zhuǎn)過目光，望著那仍然用紅絲線扎起的秀發(fā)，過往仿佛就在眼前。
“在急救科，當(dāng)你見慣了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不得不與死神去競爭那短短的六分鐘時，你會感到人間最極致的悲歡離合，已不再是悲傷，而是對人生不斷的思考?！?p> 馮天明驀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她，已長大，不再是那個青春懵懂的小女孩了。
“敬畏一切，換一種眼光去看待，或許就能看到不一樣的人生?！?p> “對的，天明哥，這半年多來，我分別記下了‘體諒、信任、敬畏、感恩’?！?p> “玉蘭，你長大了，變成熟了，好好善待自己和他人，好好生活！”
河堤的路燈，在人們的視線里點(diǎn)亮，散發(fā)出了淡淡的黃。
時光在人們腳下丈量著，再多的訴說，終究止于別離時。
“天明哥！”
他的目光，溫暖依舊。
吳玉蘭低下頭，泥黃的土地縈繞思絮。
“……再見！”
“再見！”
幽黃的燈光將二人的背影，慢慢拉伸再稀釋，融進(jìn)這夜初的時光。
“天明哥！”
馮天明停住了腳步，回過頭。
幽和的燈光下，她不顧一切地奔向他。
從背后緊緊摟住了他，那是自己熟悉的氣息、想念的氣息，滾燙的淚水從眼角悄然滑落。
“馮天明，我愛你！”
……
他脈脈轉(zhuǎn)過身，將她緊緊摟進(jìn)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