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橋斑駁，渠水平緩，一個個沾著泥污的銅錢滾著圈兒慢慢貼在地上，粗略看去大概有幾十個之多，只是樣式有好幾種，新舊不一樣，質地有好有壞、有優(yōu)有劣。
見此一幕，古川也不嫌棄那老漢身上臟，伸手一把扶住他，說道：“老人家，莫要如此，這藥不值錢，你要的話我還有很多，送你就好了，先把這些錢收起來。”
說罷，古川迅速地把那些個銅錢重新歸攏好，再用那同樣臟兮兮的小布包子裝好，順帶著還扭頭朝小道姑說道：“離兒，把藥丸給我?！?p> 邊說還邊眨著眼睛，這意圖就很明顯了，離兒小道姑會意，乖巧地伸出小手，豪氣地把裝著清煞丸的瓷瓶遞給了古川，道：“喏，給?！?p> 明眸皓齒的小姑娘總是讓人眼前一亮的，古川的面目也是光朗，所以，當那老漢還沒整明白他們兩想干什么之前，古川就把那一小包銅錢跟那瓷瓶一并遞給了他。
原先還很激動的老漢，一見這陣仗，好似清醒了些許一樣，努力喘了幾口氣，才有些不知所措的說道：“這使不得···這使不得···”
“老人家，先拿著?！惫糯ㄒ膊还芩裁聪敕?，直接把東西都塞進了他手里，才說道：“走，這地方日頭大了些，咱換個地方?！?p> 說著也不管老漢同不同意，扶著人就走，老漢也是懵懵然地跟著。
老漢姓徐，是城外大竹村人家，此次進城是為求醫(yī)而來。
原來在個把月前開始，大竹村村民就陸陸續(xù)續(xù)地染上了一種怪病，先是臉上皮膚瘙癢，再是化膿潰爛，一如老漢的模樣。
起初得病的人并不多，只有偶爾的幾個，還都是上了歲數(shù)年紀的老人，所以也沒什么人在意，請了行腳郎中去看，說是些許濕熱邪毒侵入肺衛(wèi)，郁于皮表，只要開些祛熱驅毒的藥煎服即可。
用過藥后也有些效果，但不久后又復發(fā)，還更為的嚴重，不論那行腳郎中開什么藥都無濟于事。
由此，最先染病的那些個老人先先后后地就不治而亡了，大竹村一個多月不到就辦了好幾場白事。這還不算，在那些老人病沒之后，村里又開始有人得上了同樣的病癥，同樣是些上了年歲的人，如老漢這般年紀的，也是挨著個兒在短短幾天內就發(fā)病。
這下就讓整個村子慌了神，有說是鬧了瘟疫，有說是撞了邪，于是乎一時間求醫(yī)的求醫(yī)，請神的請神，都想把這怪病壓下去。
但是不管求醫(yī)還是請神都沒什么效果，反而是因為請來所謂的‘大師’做法請神驅邪，把時間拖得久了些，得病的人病情反而越來越嚴重，這就徹底把大竹村鬧得惶惶不可終日了，甚至是有些人都想著法子躲到外面去了。
不得已之下，徐老漢這才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進城看看，尋思著城里的大夫見多識廣，能瞧出是什么問題來，應該是有法子治好的。
可當他進城之后，走了好幾家醫(yī)館，那些大夫都沒法看出是什么病灶來，看診的銀錢倒是花了不少，徐老漢頓時心灰意冷了起來，已是不抱什么希望了，想著回村里等著什么時候咽氣閉眼算了。
但他還沒走出江陰城，病情就突然加重起來，人也是靠在剛才那石橋邊上暈了過去。
若是沒遇見古川與小道姑，估摸著是個殞命街邊的下場。
“老人家，你們村還有很多人都是這樣的么？”城外蔭涼的古木行道下，古川與離兒小道姑并行，還有個徐老漢。
此刻，徐老漢手里抓著個面餅，就著水囊里的涼水使勁嚼了起來，大概是餓得很了，吃得有些急。
古川本想尋家飯館吃飯的，但是徐老漢身上實在是邋遢，味兒又大，還沒進店門就被趕走了，最后實在沒辦法了，就買了面餅暫時充饑。
眼下看來，徐老漢恢復得不錯，體內陰煞之力祛除以后，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除了開始需要古川攙扶一二，后面都能自如行走。
得了救命藥，徐老漢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村里去救人了，于是乎一行三人急匆匆地就出了江陰城。
直到這會，古川才開口問起了事情來。
“多，好幾個，病得比俺老漢還嚴重，須得馬上救治，再遲些就熬不住了。”徐老漢嚼著面餅，臉上多了幾分憂慮，腳下也更快了些許。
“老人家，我們能去看看么？興許能找出病兆源頭來?！惫糯戳搜坌炖蠞h，如是說道。
“兩位小兄……兩位小恩公愿意去？”正走著的徐老漢聞言眼睛陡然一亮，有些驚喜地問道。
“舉手之勞，當不得恩，若是方便，我們也想去看看，這病癥說重不重，說輕不輕，不除源頭是沒法治好的，即便有這藥丸也只是治標不治本?！惫糯粗炖蠞h，謙虛地說了下，隨即才面容嚴肅地指著他攥在手里的瓷瓶說道。
這話倒不是危言聳聽，陰煞之氣所造成的病癥，不祛除源頭，確實是難以治愈，主要是古川聽徐老漢所說的，很大的問題就是那村子本身出了什么狀況所導致，否則村子里怎么會這么多人同時得?。?p> 陰煞之氣不是一般地方能滋生的，能達到傷人的程度，那就有必要去看一看了，單靠尋常人的手段，基本是沒法解決的。
“當真？”徐老漢聽罷吃了一驚，有些急切地開口問道，手里的面餅也不吃了。
這可是關系到大竹村全村之人的生死，由不得他不上心。
“老人家，你這是陰煞入體，才會導致皮肉潰爛，不是尋常的膿瘡惡疾，所幸不是很嚴重，所以才能藥到病除?！惫糯D了頓，繼續(xù)說道：“依老人家所說的，你們村子很可能出了問題，我們得去看過才清楚?！?p> 陰煞？什么陰煞？陳老漢沒聽說過，又不好意思問，但古川的意思卻是明白的，所以也沒怎么想就答應道：“那感情好，有兩位小恩公看過，肯定能把這病兆源頭祛除，我這就帶你們去我們村子?！?p> 以陳老漢的眼光來看，古川兩人能拿出這等藥丸，肯定是有本事的人，平日里求都求不到，這會哪會拒絕？
于是，轉身招呼著古川與離兒小道姑往前走，向著大竹村的方向行去。
此刻，離兒小道姑的眼眸是亮晶晶的，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怎么說話，但是她曉得這大竹村肯定有熱鬧可瞧，心下里也就開始琢磨著什么主意了，目光一閃一閃的。
古川卻是多想了些，大竹村就挨著小陰山，那村子里的事保不濟就跟小陰山里面的事有關，所以看看也好。
倘若無關，就當行善積德，若是真有牽扯，那不正好？
大竹村離江陰城有數(shù)十近百里的山路，基本上都是上坡路，陡峭難行，體力稍弱點的人都得走走停停。
至于古川與離兒小道姑則是沒什么影響的，古川作為采藥人，體魄本就強健，再加上開元修行，得真元滋養(yǎng)，更勝從前許多，所以走起山路來更是不在話下。
但離兒小道姑似乎比古川更輕松，已經(jīng)走了大半程的山路也不見半分氣短面紅的模樣，讓古川微微詫異。
陳老漢就沒那么好的體力了，拄著根不知從哪撿來的木棍當拐杖，有些吃力地走著，畢竟病兆才祛，身體肯定沒有恢復的。
是以，這行程進展得就有些慢了，直到日暮黃昏時分才在山谷老樹之間瞧見一個小村莊的輪廓。
夕陽柔美，光芒淡金，映襯得山野林間都是一片安靜祥寧，山谷外老樹株株，山谷內屋舍籬院錯落，道道炊煙慢騰騰地升起，融入溫柔的暮光里，又到了家家戶戶都準備晚飯的時間了。
大竹村所在的山谷狹長，南北縱深走向，一條略大的溪流正好從中間直線通過，此刻依稀可見有人提著水桶到溪邊上打水，還有幾只羽毛潔白的鴨子在那戲水，撲騰起朵朵水花，鳴聲響亮，哪怕隔的遠些也隱約可聞，這就是大竹村了。
眼前望見皆是美好的山村圖景，若不是有徐老漢這么個先例在，古川也是看不出那里有什么不妥，山青水秀，草木豐盛，還有鳥獸日暮歸巢的影跡，生機不缺，環(huán)境良好，明顯就是個好地方，怎么會滋生陰煞之氣？
但是山勢地理的風水格局是好是壞，古川知道的也并不多，只是偶有涉略，這些也大多作不得準，且胡亂猜猜。
想要把問題找出來，還得進村看看再說吧，古川如是想著，把望向大竹村的目光收了回來，便跟著徐老漢慢慢地往村子那邊靠過去。
“汪汪···”走到村口的時候，一陣狗吠聲響起，幾條獵犬齜著牙沖古川與離兒小道姑大聲狂吠，那氣勢，是真的有些兇。
但是不管這些獵犬叫得如何大聲，村口都沒什么人過來看看，只有附近幾家人稍稍少探著個腦袋望了幾眼，見是徐老漢，就又迅速縮了回去，好似避瘟神一樣，還順帶著把門給關上了。
“···”瞧著眼前一幕，徐老漢有些無語，幾次伸手想招呼一聲都是沒成，可想這村里的狀況有多糟了。
古川則是擰著眉毛往里看了看，臉色有些凝重，在他的感知里，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陰煞之氣在散發(fā)著，很微弱，近乎不可察覺。
這村子有問題，離兒小道姑也是亮了亮眸子，兩人對視一眼，又不著痕跡地點了下頭，便見古川說道：“老人家，找你們村當家人吧，先把村里得病的人治好才行?！?p> “對，對，是老漢糊涂了，這就去找村長，走，走，兩位小恩公也同去?！毙炖蠞h這才醒悟般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