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府主近日總是頭疼頭暈,請算一卦?!?p> 夫人擔心別天恩,神色卻是自若,看不出情緒。
畫眉僧看著跪在菩薩前的夫人,一手數(shù)著佛珠,一手掐算,嘴中念念有詞。
他的眼光不看菩薩,不看佛珠,不看木魚,只盯著夫人。夫人跪下去后背曲線畢露,彎曲的弧度延伸至臀部,勾畫出一個完美的畫面。
畫眉僧的喉結(jié)像癩蛤蟆一樣吞吐。
夫人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祈禱。
“上坎下震,五十二卦,雷驚百里,重山關(guān)鎖,夫人,此乃大兇卦!”畫眉僧面色凝重,笑意全無。
“啊…”
夫人一聲輕愕,饒是她身份尊崇,養(yǎng)性極高,還是難以控制內(nèi)心的驚恐。
“無妨,雖有兇險,并非不可化解?!碑嬅忌衷E再算,面色一松,似乎找到化解之法。
“有勞大師!”夫人誠心道謝,“如何化解,但憑大師吩咐?!?p> “須開道場做法,只是……”畫眉僧有些遲疑。
“只是…”夫人抬頭,一張依然明麗照人的臉頗為動人。
“做法須在郡府開設(shè)道場,且在府主熟睡之際?!碑嬅忌駪B(tài)凝重。
“引驚雷去百里,化重山解關(guān)鎖,如此,方可消災(zāi)去兇。今夜子時,天圓地方,正是做法之時。”
夫人不懂,但知道畫眉僧能解兇險,輕輕點頭:“全仗大師渡劫。”
畫眉僧自袖口內(nèi)掏出一張符,符上畫有紅色的符文,交于夫人,囑咐道:“待府主熟睡時以此符貼于額頭,可助府主引驚雷化重山。”
夫人接住符紙,面色寧靜。
出門時,子塵小沙彌前頭引路,到了寺外,子塵合十送行。等夫人離去,子塵才返身回寺。
“這小和尚跟阿鬼…面相一樣,氣質(zhì)完全不同……”隔街斜對面一戶普通的人家,方太舟透過窗戶看到子塵那張臉。
“這世上竟有完全一模一樣的臉……”
方太舟右臂斷落,此刻包裹厚厚得紗布。他的臉色蒼白,那是因為失血過多,修為受損。
在匡家和阿鬼一戰(zhàn),方太舟殺鬼不成,反受重創(chuàng)。但他性格堅韌,百折不回,寧可死守山江郡,也不愿落荒而逃。
“我已發(fā)出同門信號,師兄不日即將趕到,阿鬼,你休想將山江郡變?yōu)槿碎g地獄,你~逃不掉?!?p> 方太舟眉宇間充滿一股剛毅之氣。
夫人回府,靜坐黃昏。
懿容公主性行淑勻,賢良懿德,當初皇帝賜別天恩一等進士出身,且招為駙馬,懿容公主并無反對?;市忠龅?,定是于朝廷有利的,她只是服從。從二八芳華到現(xiàn)在三十出頭,十多年來和別天恩齊眉舉案,相情相悅,也算是皇家一段佳話。
如今夫君有兇險,做妻子的哪有不著急的。和一般人不同,懿容公主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內(nèi)心擔憂,臉上卻顯平靜。
既有兇險,就當化解;既開道場,就按畫眉僧說的做。夫人外柔內(nèi)剛,有了主意就有了決斷。
別天恩回府已是亥時,他太累了,連和夫人說些話的精神都沒有,簡單洗簌后就上床休息。
這個男人看起來其貌不揚,卻有著無比的堅韌和膽略。夫人坐在床頭,靜靜地看著別天恩,靜靜地想。
多少次的平定叛亂,多少次的守護家園,在疆場上浴血奮戰(zhàn),在生死線上鑄起無限希望。這個人,就是她的夫君。
亥時去,子時到。夫人很自然的將符紙貼在別天恩的額頭,然后深情的凝視,良久,才輕聲慢步走出房間。
她相信,畫眉僧一定能夠化險為夷。
一聲細不可聞的貓咪,一只黑貓悄無聲息跳進房間,貓眼淫邪,貓臉在詭異的笑。
畫眉僧也走進了房內(nèi),他將佛珠掛在門上,佛珠閃爍微弱的光芒,隔絕了內(nèi)外聯(lián)系。
見畫眉僧進來,黑貓嘿嘿的媚笑。
別天恩頭枕在墨玉頭枕上,眼皮在或急或緩的抖動,想必又在做夢,而夢應(yīng)該很是恐懼,但他卻沒法驚醒,他的額頭有一張符。
“進去吧?!?p> 畫眉僧躺在別天恩身上,就像兩個身子疊加,然后兩個身子漸漸的重疊,變?yōu)橐粋€。
別天恩不見了,只有畫眉僧睡在床上。
別天恩醒了,是痛醒的。
可是他不能動彈,連手指都不能動一下。他的眼睛可以看,看到的卻是驚駭無比的一幕。
一個黑衣人正在剝皮,剝他別天恩的皮。
別天恩的頭皮要炸了,可是他最先被剝下的就是他的頭皮。接著是他的臉,他的脖子,他的胸膛,他的后背……
黑衣人剝的很慢,生怕毀壞了一點皮膚。這愈發(fā)增加他的痛。那種痛直達心底,痛徹骨髓。幾次昏迷幾次蘇醒,別天恩幾乎是一個血肉模糊的混合體。
可是他還是不能動,不能說,不能叫,這幾乎讓他發(fā)狂讓他膽裂。
他的心在一遍遍吶喊吼叫:“住手!住手!”
他想象著撕裂對方毀滅對方,但和他的夢境一樣,他根本動不了,他所有的反抗都是無力的徒勞的。
這次不是夢。別天恩明白他墜落到一個無底的恐怖的深淵。
“忍一忍,馬上就好了,你看,都剝到你膝蓋了?!焙谝氯思毤毜膲慕?,聲音比叫春的野貓還刺耳。
許是痛到不能再痛,又或者是痛到麻木,別天恩冷冷的看著黑衣人,看著一個劊子手在剝自己的人皮。
“嘶~你這種眼光,真希望能摳出來,不過大人吩咐了,要留著你的眼睛。但你的舌頭卻要借用,嘻嘻。”黑衣人殘忍的盯了別天恩一眼,又專心剝起皮來。
“看看,多精美的一張皮,簡直就是一幅杰作。”
黑衣人已經(jīng)剝好皮,雙手上舉,一張完整的帶著血水的人皮。
除了后背一條筆直的裂紋,這張人皮簡直完好無損。
別天恩痛徹心扉,可是他不再昏厥,他要看清他所能看到的一切,于是他首先認出,黑衣人是匡少旅。
黑衣人匡少旅拿著他的人皮消失了,無邊的黑暗的深淵只有他一個人,他的皮沒啦,舌頭也沒啦。
然后他看到一扇門打開,門的那頭就是他的家,可是他回不去他的家。
他的床上躺著一個和尚,畫眉僧。黑衣人匡少旅正在給畫眉僧換上他的人皮。
別天恩的心就沉到深淵的最底層。
從子時到卯時,就像在制作一件極復(fù)雜的工藝品。終于完成了,黑衣人匡少旅用手在臉上一抹,居然變成畫眉僧的模樣,向床上的畫眉僧躬身行禮,然后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夫人進房。夫人的臉色微微紅潤,應(yīng)該是聽了什么害臊的話,高聳的胸脯一起一伏。
“來!”床上的畫眉僧向夫人招手,聲音和別天恩一模一樣。
別天恩耳朵一震,那聲音就在耳畔。旋即醒悟,自己被困在墨玉頭枕中。
從一開始,這就是畫眉僧的陰謀。
忽然別天恩一下子全都明白過來,他試過無數(shù)次的墨玉頭枕,原來真是個無底的陷阱。寶界寺、璞之軒合謀上演了一出卑劣的陰謀。而寶界寺外的花豹隱隱窺探出墨玉頭枕的邪惡,那日瘋狂追擊,追的不是夫人,應(yīng)該是墨玉頭枕。滕舞陪夫人去無二寺,也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了畫眉僧的一絲破綻,由此遭到黑貓毒殺。
想明白也好,后悔也罷,此刻,他別天恩無能為力。
夫人有些害羞,但還是上了床。墨玉頭枕的門開著,他看到了他這一輩子都不想看的一幕,他也聽到了他這一輩子都不想聽的聲音。而且夫人這次比任何一次都似乎更滿足更快樂甚至更瘋狂。
他想死。于是那扇門徹底關(guān)上了。
再看到光明時,畫眉僧穿著他別天恩平日里的睡衣,睡衣潔白,畫眉僧卻露出胸口。
夫人趴在柔軟的床上,脖子、后背到翹起的臀部修長的雙腿,構(gòu)成玲瓏完美的曲線。清晨的陽光從窗紙上灑進來,更加迷人而美麗。
畫眉僧在給夫人的后背刺青,刺青的輪廓漸漸清晰,那是一支高傲美麗的紫鳳。
夫人還在熟睡,或者被畫眉僧施了邪法。畫眉僧一針刺下,夫人滑嫩白皙的皮膚就細細的顫動。
“多美的酮體,完全就是一幅畫??上а剑@十幾年來,居然讓一個完全不懂欣賞美的人糟蹋,簡直是暴殄天物。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十六年?!?p> 畫眉僧這話有一半是說給別天恩聽,而且語氣顯得很生氣。
“自從我第一次遇見她,就被那種獨特的氣質(zhì)深深吸引住了。那時的她,十六歲吧,正是豆蔻年華,風(fēng)華正茂,像花香一樣迷人。”
畫眉僧悠悠神往,追憶中,紫鳳的雛形已成。
別天恩只能靜靜地聽,連耳朵都無法堵住。當然他可以閉上眼睛,但他沒法閉上,他沒有眼皮。
“算了,跟你這樣不解風(fēng)情的人說這些,真是對牛彈琴。好呢,說點別的,你還有哪些計劃?”
“我忘了你不能說話,你已經(jīng)完了,如果你還想報仇,不妨跟我合作?!?p> 畫眉僧的手就在夫人的肌膚上,一直摸到夫人翹起的臀部。
“其實你的計劃么?”畫眉僧手中展示著一枚虎符,“東大營三萬鐵騎已盡為我所用,其他計劃有沒有都無關(guān)緊要,是吧?!?p> 畫眉僧在攻心,別天恩在泣血。
“我本以為請你入甕要費不少周折,沒想到卻是輕而易舉,是我高看你了,還是你退化了?”
最后一針,紫鳳刺成。一支紫鳳,飛舞九天,驕傲張揚,似要從后背飛起。
“夫人醒啦?!碑嬅忌疁睾偷男?。
夫人有些害羞,想扯動錦衾蓋上,一動就感覺后背有些疼痛,秀眉微蹙。
“夫人勿要緊張,你看~”畫眉僧脫去衣服露出后背,后背刺著一條青龍,龍騰云霄,氣勢磅礴。
“畫眉大師道法高深,賜我青龍夫人紫鳳,從今往后,青龍紫鳳,龍騰鳳舞,天地同壽?!?p> “青龍紫鳳,龍騰鳳舞,天地同壽……”夫人輕輕吟哦。
“龍騰鳳舞,哈哈,夫人來,我們這就龍騰鳳舞,龍鳳呈祥。”
夫人媚眼如絲,嬌嗔一句,滾進畫眉僧懷中。
別天恩不想看,可不能不看,他閉不上眼睛,他沒有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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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的棗子
這一章寫下來,心驚膽戰(zhàn),毛骨悚然。不想寫,可不得不寫。 畫眉僧的淫邪與殘忍,別天恩的屈辱與無奈,夫人的善良與天真,這一切都仿佛是無法破解的魔咒。 究其根源,禍根在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