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文忠王諱恒,字子常,姓管氏,與高帝同鄉(xiāng)里,累祖世事農(nóng),王考以修洛陽宮發(fā)役,薨途中。未冠喪考妣,與從弟恪相依為命。自幼即與高帝、明王相善,坐同席,寢同床,如手足兄弟。
崇寧三年,與恪北上如洛求學(xué),路織筐販貨,以圖自給。既至洛,從學(xué)于郭孝成,與告凌相結(jié)。七年,南歸,凌與王同行。
至于荊南,逢帝北鄉(xiāng),遂共謀后去。時郝應(yīng)起義于郡內(nèi),進(jìn)薄零陵,聲勢浩大。王以為宜赴之,帝然之,同往。
至,為任成引為從事。義軍抵零陵,郡尉焦徹距之,義軍不能敵。時兩軍持,徹巡于陳前,圣王見機(jī),策馬挺槍襲之,斬其于萬軍之前,還。人皆驚畏,而王徑赴帝所在,報斬將。郝應(yīng)大喜,以王為帳中司馬。從高帝拔荊南,有功,為祁陽令。
隨高帝至嘉魚,遇梁江夏太守莫仁,敵眾我寡。帝聞官軍偪,急會諸將問所計,王言曰:
“今官軍勢眾,乘勇而來,非可以與之爭鋒于野。嘉魚西北距江,東南帶陵,此兵家必爭之地。若先為莫仁所下,則其軍兵南下,一往無前,吾等無可守,徒見禽耳。宜遣將晝夜兼道,先據(jù)嘉魚,以是可守?!?p> 帝以為是,分軍兩千五百于明王,使輕裝先進(jìn),下嘉魚。書與任成,使并軍北鄉(xiāng)。莫仁先至,圍嘉魚,攻之,劉停固城據(jù)守,晝夜修備,五日而不下。帝與成既會于嘉魚南,問于王曰:“奈何之?”王對曰:“官兵連攻數(shù)日不下,師老氣潰,今二帥共合兵師,突擊其部,鼓噪而行,煙火示城,使內(nèi)外共擊,莫仁一戰(zhàn)可斬?!钡廴恢炖坠?,燃火,襲之,明王見,自城中擊,仁師大潰,溺死江中者千計,仁為管恪所斬于陳,是役帝以王為首功。
七年五月,梁侍中何衍眾五萬次宜都,將近,王言于郝應(yīng)曰:“今彼大軍至,而江陵內(nèi)兵不下萬,城堅樓固,我圍之,旬間難下,彼已至,則我內(nèi)不能拔城,外受于敵圍,此敗軍之勢,臣竊以為不可。”應(yīng)然之,問策,王曰:“竊以為,可先東退,引大軍東,則城兵相離,圍勢不成,可破矣?!睉?yīng)然之。
引軍東,壁于華容西,何衍果將兵追,至于華容西,義軍逆之于前而要之左右,衍軍驕急進(jìn),遂為應(yīng)所截,帝親兵擊其后,王步挺入陳,持戈奮矛,所向搗破,官軍莫能敵也。
應(yīng)嘉王,予兵四千于王,以王為后將軍、長沙太守。
八年春三月,梁太尉蘭阻率眾十萬南來。
阻先遣輕兵步騎二萬五千襲當(dāng)陽。會時帝與王在長坂,從騎惟四五百,梁騎掩至,欲走不能,為圍,帝與王奮戰(zhàn)而身免,欲還當(dāng)陽,追迫,不能入,南遁,時王妃姚氏、王三子皆在當(dāng)陽中,當(dāng)陽受圍,城中人不滿三千,死御七日,不能敵,城破,王妃姚氏焚宅以舉家亡,王聞之慟哭,幾絕于氣,遂昏,越日乃蘇。泣對帝曰:“臣幼喪父母,中喪妻子,何罪至于此也!”
帝退至江陵,固壘于江北,急報郝應(yīng),書傳各郡,使各遣兵向江陵。
諸軍至,應(yīng)悉托委于帝,帝歸本營,召王,問策,王曰:“今敵勢壯而氣驕,亦示羸以誘,斷截其后而要之于江,敵可破矣。”帝曰:“盡以委君?!?p> 王遂收攏旗幟,隳江北壘。阻見之,喜曰:“敵旗攏而壘隳,欲走之釁也,其怯如此,麾軍可破矣。”王命江南軍少南以次,言以“江北無事”,陰選弱卒四千,夜絕江而微壘,示之以弱,蘭阻見,喜,縱兵擊之,恒命江北卒絕江南還,并令江南兵北鄉(xiāng),既至南岸,阻欲追,參軍鄧凝曰:“今倉卒絕江,恐為賊所擊,不如備置船橋而后濟(jì)。”阻曰:“今敵既潰,若不乘勝而克,其固壘于江南,曠日而戰(zhàn)也。”遂渡江,王命半渡而擊之,又令管恪、告凌各領(lǐng)精騎五百自左右北渡,一騎一幟,掩襲向敵。敵既半渡而受擊,軍亂,死甚數(shù),又見左右騎至,聲勢浩弘,大懼,更相北逃,阻不能沮,軍遂潰,王將兵追亡逐北,馘斬以萬計,降者八千余人。
既勝,應(yīng)致功于帝,帝曰:“此子常之功也?!睉?yīng)乃轉(zhuǎn)王桂陽太守,封邑五百戶。
九月,帝西鄉(xiāng),王從攻巴地,頻登城拔寨,每戰(zhàn)所斬過于諸將。
九年二月,帝會諸將,問曰:“今欲北,莫若自上庸而如中原,或搗漢中而取關(guān)右,宜何者?”諸將皆以為,若入川者,又須奪關(guān)右,難也;從上庸發(fā),直搗中原,兵可不日近雒都,易也,且若擊川秦,孤軍而行,發(fā)上庸,與郝應(yīng)可合。
帝時欲圖蜀中,以是嘿然不應(yīng),王知帝心,乃建言曰:
“今兄臺已取三郡,自可獨成一業(yè)。雖兵馬不足四萬,而宿將精兵,非不可假以成事。若道上庸,雖沮少,而必附于郝將軍,彼眾而我寡,則仰人鼻息,君上有龍虎之志,豈可委質(zhì)于他人,此一也。
中原與荊襄相連,使我取之,安能不為郝將軍所內(nèi)?若克定川秦,則益雍皆為我所有,夫此天府之國,若據(jù)之,北可圖晉涼,東可入中原,進(jìn)可輝揚(yáng)大義,退可固關(guān)自守,此天所以成君上之業(yè)也,闔棄之?此二也。
夫梁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我兵出上庸,偪中原,指雒都,其必傾天下之兵以斗,我寡而敵眾,安能必勝?然若我入川蜀,任郝將軍擊中原,則梁必虛西兵以東鄉(xiāng),我可收益雍如探囊,此三也。
觀此三者,則入川為上,而出上庸為下矣,竊為君上謀也?!?p> 帝大悅,拊之曰:“此吾高遼也?!敝T將盡以為然,遂繼西討,王仍從斗戰(zhàn)。
至于邛都,太守李柯良固城而守,集周兵三千余。王督軍七千圍之,數(shù)戰(zhàn)不能下,遂陽稍南退,陰勒兵伏于北,柯良夜北欲鄉(xiāng)成都,為王所伏,得而降之。
東南趣牂牁,而太守為郭孝成,遂招納,乃與孝成共北鄉(xiāng)克定劍南。
十年春正月,郝應(yīng)稱魏王,書拜帝益州牧、爵蜀國公。
帝既得書,諸將稱喜,帝面無色,罷退諸將,留王、明王、管恪。帝目王,王意之,曰:“夫川蜀王者之地,未嘗不可以稱制也,今君上已并八郡,帶甲六萬余,又據(jù)天府之地,何必委身于魏?”明王、恪然之,帝遂喜。
二月,帝于成都稱秦王,拜王為國相。已王,帝咨王問以遠(yuǎn)謀。王對曰:“王上雖已平巴蜀,然兵乏而糧闕,非可以與中土相抗。且關(guān)中隔函谷而望梁都,脫其失,恐梁悉兵以距我,若我無十萬之師,非可以相當(dāng)。固王若欲立馬驪山,則須先穩(wěn)固巴蜀,廣興耕鋤,名法定律,內(nèi)安流民,綏撫戎蠻,募兵選將,繕甲積糧,待郝應(yīng)趣梁廷以無力,兵出劍北,克定漢中,馬踏雍陜,一清關(guān)內(nèi),則可東出函谷,興義討梁,時百姓必咸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于是中原可平,帝業(yè)可就矣?!钡蹚闹?。至十三年,川蜀已百姓富足,兵甲充備。
帝復(fù)問于王曰:“今可北鄉(xiāng)不?”王曰:“可以孝成為帥,取漢中,北略長安。”帝遂委軍于孝成,使北取漢中。孝成使王將軍三萬,道樂城,自帥“郭家軍”一萬兼道趣南鄭,漢中悉兵赴樂城,孝成遽至南鄭,破城斬將,俘敵主事,押于樂城下,樂城遂降。又進(jìn)向褒中,圍之,太守方世圣城褒中,出與戰(zhàn),先擊孝成,孝成使趙政、趙之揚(yáng)逆之,王突騎要之,力敗世圣,遂還城,固守。孝成連攻過月,城墻幾夷,糧盡亡眾,兵民相食,世圣不忍見之,遂降而殉城。秋,漢中悉定。
十四年春,帝北圖關(guān)中。書與王使圖武都,王乃星夜襲之,拔武都,亦降陰平。八月,蜀郡蠻首倔蘭懷以眾數(shù)千反,王討斬之。十月,巴西人申江殺太守?fù)?jù)郡,王破禽之,傳首帝營。
十五年十月,王偕百官奉表勸進(jìn),帝固讓,表六上,帝乃內(nèi)。
開陽元年正月,帝稱帝于長安,拜王為司徒、錄尚書事,賜爵晉王。
元年三月,帝東征,以兵二萬付王,使鎮(zhèn)關(guān)中。五萬付孝成,使鎮(zhèn)川蜀。
八月廿八,孝成畔于成都,郡縣為脅降服,乃僭號稱蜀,北出劍閣,鄉(xiāng)關(guān)中。王聞之大驚,急留一萬守諸郡,將余南下,急書與帝,使持穩(wěn)莫西,信文在《通紀(jì)》。長史王平不解,王曰:“帝新取關(guān)東,不可差池也?!?p> 時諸將皆以為,孝成好奇兵,必道鄉(xiāng)漢城,然王曰:“孝成知我知其所欲,會鄉(xiāng)南鄭。”乃赴南鄭,孝成果至。
孝成既至,王欲擊,會諸將曰:“今郭孝成畔逆,僭越稱尊,欲圖顛覆社稷、動蕩乾坤,直此國家危難之秋,惟諸君戮力,方可興存天下,保定江山,茲成敗之舉,悉在君等,誠冀諸君奮死以戰(zhàn),勿有旋踵,封爵賜金,諒在此效!”諸將慨然,皆欲死戰(zhàn),恒乃部諸軍,使李柯良將兵三千為左陳,管恪將兵三千為右陳,自將三千為中,余兵千于城。既部,臨發(fā),陰與守將劉提曰:“待兩陳交兵不可分,君擂鼓發(fā)兵,大作聲勢,似帝來援之形,勝負(fù)之分,悉在君矣?!?p> 相交,管恪先登入陳,直鄉(xiāng)中軍,恪奮戟而前,所向皆披靡,孝成不能御。柯良復(fù)斗入,披甲持槊,破敵翼軍,手戮數(shù)十?dāng)常烊缧⒊申悆?nèi),揮舞兵戈,凡至皆斬,破圍數(shù)重,所部穿于郭陳,要之為二。王乃殺陳,雷鼓突其前軍,斗挺而進(jìn),披鋒逕前,克斬甚眾,所梟無算。劉提見勢,命雷鼓,發(fā)城中軍,陽大軍勢,鄉(xiāng)陳,大呼帝援已達(dá)。孝成軍既受襲為挫,又以為帝將兵至,遂慌亂,懼而奔逃,相踐踏者眾,降者亦多,王揚(yáng)矛沖刺,縱馬突穿,帥軍盡殄余軍,孝成雖斬走數(shù)人,不能止其退,疋馬與所親十余騎走。
王乃逐之,至于伏羊嶺,斬之而還。點整諸軍,不見恪,已而有士言得恪尸,王見,果然,遂慟哭不能止,幾于昏,久而乃復(fù),曰:“吾早喪父母,長坂又失妻子,血親惟余明孝,今亦殞,何其悲矣!”王家世不顯,親戚唯有管恪,恪字明孝。
王傳檄川蜀,收降諸郡,至于十月,益州悉定。帝乃加王尚書臺令、大司馬、都督益雍二州諸軍事,領(lǐng)雍州牧,兼雍州刺史,承制都督關(guān)內(nèi)諸軍政,賜白狀二百。王乃拜李柯良益州牧、劉提益州刺史。
十二月,帝召王,王至自長安,帝親勞之,又問以后計,王曰:“今皇兄已定司兗,略有中原,當(dāng)另有別圖。郝應(yīng)、士尚相攻于豫州,可使之相斗,我收漁利,袁善陸梁青徐,非池中物,若不乘其未壯,六師移之,恐必為后患。待袁善既破,海岱肅清,皇兄當(dāng)舉義興兵,北鄉(xiāng)討梁,一清河北,而后南鄉(xiāng)以爭江表,天下可定矣?!钡壅f,曰:“賢弟朕之臂膀也!”王乃曰:“皇兄此語甚使臣寒也?!钡鄄唤鈫栔瑢υ唬骸暗艹R詾?,弟雖不才,而亦應(yīng)為皇兄心上之人,未料皇兄僅以為臂膀,實寒臣也。”帝笑曰:“賢弟此言是也,賢弟常在朕心上,微賢弟,朕寢食不善,坐立難安也。”
三年二月,恒還長安。五月,令修蜀堰。九月,吐谷渾寇西境,王遣將迂破之。承制蠲川蜀賦稅。
四年夏,偽涼王馬隆使偽武威太守兀谷將兵五萬,寇鳳翔,王使李柯良將兵四萬逆破之于雀城,還報于王。
王令柯良屯于雀,使使使涼,涼乞和,賠以貨糧,恒遂許,使柯良班師。歸,柯良問曰:“臣已破涼于雀,待大軍至,追亡逐北,未嘗不能僉有隴右,盍不擊之?”王對曰:“皇兄縱馬于中原,所以無虞者,賴關(guān)中之兵糧,使秦涼既戰(zhàn),若期年不克,所耗何多?故不宜曠日圖遠(yuǎn)矣?!笨铝及莘?p> 時關(guān)中凡年,供中原錢糧兵馬皆以萬計,帝每贊曰:“有是弟,掃清六合如卷席矣?!?p> 六年春,王復(fù)入洛拜帝,帝嘉勞之,進(jìn)爵圣王,邑萬戶,位在諸王之上,以九千歲稱之,稱詔行敕,專斷生殺,劍履上殿,贊拜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