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ㄒ唬?p> 陰暗潮濕的牢房中，托蕾妮正縮在墻角抱著雙腿發(fā)呆，我翹著腿坐在鐵床上，淡微的熹光從鐵柵欄上鉆進來，不過我們兩人都沒有心思看一眼。
突然我聽到一聲嚶嚀，托蕾妮靠在墻角，呼吸急促，眼睛不時瞟向我，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動，像是一個極餓的流浪漢正在忍受面前噴香的烤乳豬的誘惑一樣?！霸悖谶@個時候……”我無奈地嘆氣，到她身邊。這時托蕾妮的血牙已經(jīng)抑制不住地伸了出來，將整個嘴巴撐了開來。我吞咽一口口水，湊了上去：“托蕾妮，實在忍不住就來吧……”
鮮血的氣味在靠近，欲望的鐵錘終究還是將理智之墻狠狠地推倒，托蕾妮撲到我身上，兩顆血牙毫不客氣地扎入我的脖頸，貪婪地吮吸著我的生命之源。
吸了兩大口之后，我感到一陣眩暈，畢竟失去了心臟的我對血液的依賴比常人更盛。托蕾妮的神智也幾乎在剎那恢復(fù)，她慌張地收回血牙，從我的身上躥了下來。她好像被自己的兇殘嚇到了，愣了好一會兒，才急忙道：“不行，我不能……”說著扯開自己的衣領(lǐng)，露出蒼白的脖頸，“楓，快點把這兩口血吸回去，我……我命令……”我腦袋一熱，瞬間出手掐住了她的嘴，讓她再無法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別說了?。 ?p> 或許是我的聲音帶上了戰(zhàn)場上才有的煞氣，把托蕾妮嚇得不輕，她呆呆地看著我，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用我所能達到的最柔和的語氣對她說：“你應(yīng)該知道，血族之人在自己的生命之源少到威脅自己生存的時候，攝食的欲望才會戰(zhàn)勝理智。如果沒有這些，你明天會死……知道么？”雖然我知道即使吸食了我的血液，托蕾妮明天依然逃脫不了命懸一線的命運，但是我只能這么安慰她。
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種很復(fù)雜的情感，或許是委屈，或許是不忍，又或許是別的什么：“我知道……但是……但是……我不能……”雖然聽不清楚其中的意味，但是我能看到她臉上的驚惶和蒙在暗紅血瞳上的一層晶瑩。我伸出手臂摟住她：“沒有但是，托蕾妮。這是生存所需，我從小就被灌注這樣一個理念：生存即是一切合理的理由。所以我為了你的生存，不能允許你對我說出這樣的命令，我知道這樣很自私，但是請你原諒。”“……不，沒有，沒有……”她已經(jīng)被我說服了。于是我們挨著坐在墻角里，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托蕾妮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么，卻又憋了回去。如此反復(fù)了很多遍。我寬慰她說：“沒關(guān)系，托蕾妮，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出來?！彼孟裣铝撕艽蟮臎Q心，才顫抖著對我說：“楓，其實，我以前……是很冷血的?！?p> 我看向他，太陽已經(jīng)開始肆意放射自己的耀芒，日光從磚墻的縫隙中滲出，星星點點灑在地上。我的身上灑滿了晶瑩的光點，托蕾妮身上則是純凈的黑暗。近在咫尺，卻好似遠在天涯。
“是嗎？”我輕聲回答，并沒有放在心上。托蕾妮繼續(xù)機械般毫無感情的說道：“從前呢，我和其他王公貴族是一樣的，只把人類當(dāng)成卑賤的家畜，殺人和踩死蟲子一般毫無憐憫?！薄笆敲础蔽腋惺苤惶珳嘏娜展?，內(nèi)心有些沉重?！岸摇覜]有感情，一切都是在為我的計謀服務(wù)。與低階血族交好，是為了得到大多數(shù)的底層人力量的支持，便于和氏族公開抗衡。包括……包括……包括救你……”
像是突然掉進了冰窟一般，我感覺全身的血液凍結(jié)住了，身體內(nèi)所有的溫度都像要從喉嚨里迸發(fā)出來一樣，灼得我的喉嚨生疼，我好不容易才憋出四個字：“是……是這樣啊……”托蕾妮繼續(xù)哭著，嘴里還在解釋著什么。我像一尊塑像一樣聽她傾訴，但是我什么也沒有聽進去，我的耳朵和大腦之內(nèi)還在回蕩著托蕾妮剛才的話。
世界在我的耳中失聲了，托蕾妮也好像消失在了純凈的黑暗之中。我一個人坐在星星點點的蒼白陽光下，卻被無限的黑暗涌蝕著。我突然希望自己就永遠被囚禁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牢房里，陽光，對我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
托蕾妮抱著我僵硬的手臂，一邊流淚一邊故作鎮(zhèn)定地對我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待在我身邊，只是因為身份使然……你……你本來就不應(yīng)該屬于我，你屬于這個世界……你屬于你的戰(zhàn)友……我，我只是一株被風(fēng)無意間卷起的蒲公英……”“別哭了……托蕾妮，別哭了……”我麻木地安慰她別哭了，自己的內(nèi)心卻涌出無邊的淚水。“所以……所以我會解除契約，把你……放回這個世界。對不起……對不起……楓，是我的自私把你束縛在了我身邊……對不起……”
托蕾妮靠著我哭了很久很久，我只好用蒼白的語言安慰她，直到最后她靠在我的身上沉沉睡去。
果然，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的內(nèi)心悄然冒出了這樣惡毒的想法。
（二）
我被一陣金屬交擊之聲震醒，獄卒正在牢房門口拎著一串鑰匙挑找，估計是打算把托蕾妮押走了。
托蕾妮卻早已醒來，坐在床沿雙目昏暗無神，臉頰上的淚痕清晰可見。就在出門的一瞬間，托蕾妮掙脫開獄卒的手，猛地撲到我的身上。獄卒顯然并不打算阻攔，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們。
兩顆冰冷的尖牙顫抖著刺穿我的皮膚，緩慢卻堅定地抽出了一口溫?zé)岬难?。我自然知道托蕾妮在干什么，但是我沒有動作，也不打算有動作。
隨著這些血液的離開，我漸漸地感到身體輕了起來，仿佛一只一直壓在我肩頭的不可見的枷鎖被解開了。我閉上眼睛，鼻腔里是托蕾婭特殊的體香，我知道我應(yīng)該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但是我不能。
她從我身上躍下，顫抖著嘴唇似要開口，但最終還是不發(fā)一言，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被獄卒推搡著朝更深的黑暗走去。雖然我的心臟早已遺失，但是我卻覺得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我朝她的背影大喊道：“托蕾妮！”她回頭，目光晶瑩純澈，一頭銀發(fā)纖塵不染，似是從天界降臨的天使。
“她背叛了你……”我的內(nèi)心開始惡毒地囂叫，我沒來由的感覺喉頭一陣發(fā)堵，無論如何不能再繼續(xù)說下去了。
她朝我輕輕一笑，帶出兩行清淚，慢慢消失在夜的紗幕之中?！霸撍?！”我低聲咒罵一句，壓下心底的囂叫，奮力拔出雙腿，朝黑暗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