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汐沉默,葉勇信的話狠狠叩問他內(nèi)心深處,這一刻,他的心如大石沉湖。
回憶快速翻篇,十年前的擂臺上,自己的感覺一遍遍掠過。
是因為不服輸?shù)奈涞谰駟?,還是因為恐懼?
十年前,那些期待、崇拜的話語再次涌上心頭。
“葉汐啊,我們?nèi)~家竟然出了這么一個天才,真是老天有眼?。 ?p> “哈哈,有了葉汐,我們?nèi)~家以后在天海市注定要大鵬展翅,扶搖而上了!”
“你們吶,看看你們的葉汐哥哥,學習又好,武術又棒,要多向葉汐哥哥學習知不知道。”
“汐哥哥是最棒的,汐哥哥無敵……”
“我以后長大也要像葉汐哥哥一樣……”
在第一屆古武大會上,自己強勢挺進的時候,確實很享受擂臺下議論聲。
“這少年竟然這么厲害!”
“這是哪家的少年?”有人開始打探。
“嘶,這一手散手,有宗師風范?!?p> “太厲害了,以后天海市恐怕就是這個年輕人的天下了?!?p> 甚至在有人討論白宇之時,心中充滿不服。
“在我看來,那個叫做白宇的少年才是隱藏的冠軍!”
“哦?怎么說?那白宇的拳腳看起來平平無奇,遠不如葉汐瀟灑華麗游刃有余,我看他不是葉汐的對手?!?p> “我也覺得那白宇舉手投足之間進退有據(jù),氣度沉穩(wěn),有冠軍之相?!?p> 直到最后,對上白宇。
一出手就被白宇全面壓制,平日里信手拈來的各種招法處處掣肘!
臺下,上萬雙眼睛的注視之下,族中子弟的殷勤目光之下,自己覺得絕對不能輸。
“是了,洪易老師平時教導自己,絕不能輕易放棄,死都不能放棄,我還有一招,還有一招……我還有家族秘法!”
轟,葉汐腦海炸開,眼神失去了焦點,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臺上有些慌亂的那個十五歲少年,清晰地體會到少年內(nèi)心的害怕與不甘,也清晰地看到少年臉上的惱羞成怒
他軟到在地,雙膝跪倒。
難道真的是因為虛榮,真的是因為恐懼?
不對,固然有虛榮一面,固然有恐懼一面,但是倔強不服輸?shù)囊幻嬉步^不是虛假。
葉汐攥起拳頭雙目噴火,站起身來,脊梁筆挺,一字一句道:“我固然有虛榮的一面,有任性的一面,我不該動用秘法。但是我的初心也是為了家族,為什么我為家族拼命,在我昏倒之時,家族對我卻見死不救?!?p> “后來,我爸向你們求助之時,你們甚至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p> “要不是恰好有項實驗需要實驗體,我也沒有辦法在十年后重新蘇醒過來?!?p> “爺爺,老師,你們這樣的做法,是把我當做家人,還是當做棋子?”
葉汐狠狠質(zhì)問,但這問題就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插入自己的心臟,瘋狂地攪動。
不需要回答,一切不言自明。
他的心,在滴血!
葉勇信嘆道:“家族如何能夠昌盛,自然要有人做出犧牲,只要維護家族,愿意為家族奮斗,自然就是家族珍視的家人。但是,那些因為愚蠢自私拖累家族發(fā)展的人,根本不配成為家族的家人。”
“家族之所以凝聚在一起,除了血脈,還有榮耀!”葉勇信斬釘截鐵地說道。
葉汐閉上眼,渾身顫抖,隨后他緩緩睜開雙目,目光變得堅毅。
頭和略微中空的地板相撞,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
“對不起,我葉汐盲目虛榮、自傲自大,浪費了葉家資源,不配再做葉家的子弟,從此以后我葉汐不會在以天海市葉家自居。”
他從口袋中摸出一條折疊整齊的腰帶,黑色絲綢縫制,用金線在緞帶上銹了一個龍飛鳳舞的葉字。
“這條腰帶,是啟蒙之時,您和老師贈送給我的,現(xiàn)在我將他還給葉家,從此山高路遠,兩不相欠?!?p> 葉汐將腰帶鄭重地鋪在地上,轉(zhuǎn)身離去。
“葉汐!”洪易試圖叫住了他。
葉汐沒有止步,沒有轉(zhuǎn)身。
“雖然躺了十年,但是按年齡算,你也已經(jīng)是大人了,不要再用小孩子的思維思考問題,成熟一點?!焙橐渍f道。
“好好做個普通人,不要惹麻煩,那么葉家還可以庇護你們一家?!?p> 道館內(nèi),葉汐已經(jīng)離去。
葉勇信看著兩位族中少年,沉聲說道:“看到?jīng)]有,這就是十年前爺爺寄予厚望的孫子,但是卻沉迷于一時的力量,喪失了百折不撓的武道之心,今日你們要把他當做教訓,時刻告誡自己戒驕戒躁,知道了沒有?”
“小志知道了,太爺爺”
“存義知道了,我會時刻以汐叔叔…葉汐為教訓,太爺爺?!?p> 洪易望著葉汐離開的方向,嘆了口氣,喃喃道:“對小汐是不是太殘忍了,畢竟十年前他不過也只是個少年!”
“哼,洪易,快快醒來,你五歲喪父,受過多少欺辱,應該和老夫一樣懂得這個世道的堅辛,不要讓那無用的溫柔擾亂道心。”葉勇信開口呵斥,如雷在耳,猶如當頭棒喝。
洪易眼中溫柔一閃而逝,被他強行驅(qū)走,深吸口氣后,大喝道:“是,義父!”
古道山上,葉汐收拾心神,緩緩步下,今天的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如今,斬掉最后一絲懷疑,武道之心反而更加堅定。
“葉汐?”一個驚疑不確定的聲音響起。
葉汐抬頭,穿著道服的一對年輕男女映入眼簾,有些眼熟。
“真的是你,葉汐堂哥!”男子笑道,“我是小真啊,二爺爺家的葉真?!?p> “是你啊,小真。”葉汐想了起來,報以微笑。
葉真是他晚輩,十年前經(jīng)常挑戰(zhàn)他。
“太好了,聽說葉汐哥你醒了,我還想什么時候去看你呢,沒想到在大爺爺這就碰到了!”葉真笑道,“真的好懷念你的指點!”
“他現(xiàn)在都是個廢人啦,有什么好指點的!”葉真身邊的女子鄙夷道。
“小妹,沒禮貌。”葉真放下臉色,呵斥道。
“哼,又不是我一個人這么說?!迸託夤墓牡貏e過身去。
“小姑娘不懂事,汐哥你不要介意?!比~真笑道。
“沒事,我先走了。”葉汐不以為意。
“爺爺?”葉真指了指半山。
“以后,我不再是天海市葉家的人!”葉汐說道。
“啊?汐哥,怎么回事?”葉真驚訝道。
“葉家有你才丟臉?!迸有÷曕止局?。
“小圓!”葉真怒喝!
“本來就是嘛!”女子不服,大聲喊出來。
葉汐不予理會,轉(zhuǎn)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哎,十年前的葉家第一人,如今已經(jīng)成了廢人!”葉真看著下山的身影,惋惜地搖了搖頭。
這個葉家第一人,當年可是壓得自己抬不起頭,所有長輩的眼中好像就只有葉汐一個人。
“哥,你干嘛這么客氣嘛,明明是這個人坑了家族?!迸余凉值?。
“小圓,你要記住,蒼鷹不與螻蟻計較,如果我們還對這位葉家棄子耿耿于懷,便是落了下乘。爺爺和老師時刻告誡我們,武道第一修,便是修心,不可有一絲懈怠,知道嗎。”葉真說完,朝半山道館走去。
十年前,那一座壓得家族年輕子弟喘不過氣來的豐碑,十年后,沒資格再成為心魔。
葉真目視前方,胸臆舒暢,驕傲抬頭。
女子若有所思,腳步歡快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