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洪水

　　沈府，書房前。

　　還沒進門，沈毅就遠(yuǎn)遠(yuǎn)的呼喊著：“爹，找我什么事？”

　　沈弘板著臉，面對著書房大門，下巴的絡(luò)腮胡子又粗又長，活脫脫的關(guān)公二代，高大的身軀就像是一堵墻，給人一種壓倒性的氣勢，不怒自威。說真的，沒有什么事能讓沈弘面帶喜色。

　　“一點都不穩(wěn)重，你這樣以后如何帶兵打仗？”

　　“誰說我要帶兵打仗了？”

　　“男子漢大丈夫，當(dāng)為國效力，志在四方，哪有整天在后花園玩那些無用之舉的，難登大堂！”

　　沈毅一聽心里就不高興了：“爹，泥巴怎么了？既非庸俗之舉，又非無恥之事，更有詩云‘翅濕沾微雨，泥香帶落花’。詩人尚且欣賞泥巴，后人怎可不敬畏，更何況泥巴乃農(nóng)業(yè)之根，無泥作農(nóng)如同無根之木無垠之水，必不長久！”

　　“這詩是你自己作的吧？倒也工整?！?p>　　沈毅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如此護著泥巴，也許只是因為眼前之人否定了自己曾經(jīng)的舉動，也或許那些后花園的偉大工程是自己的心血，不容詆毀。他破天荒的又一次挑戰(zhàn)了家中的權(quán)威。

　　周管家在身后替他捏了一把汗。

　　老爺沈弘可不是一般人，曾經(jīng)可是叱咤風(fēng)云的沙場大將軍，指揮著百萬大軍，尤其是那陷陣營，獨擋鐵騎，掃蕩寰宇，可謂無人敵。有誰要是對他不敬，那必定地動山搖。如今雖然退了下來，可放在這杭城也是大名鼎鼎之人，連知府大人都敬他三分。

　　沈毅少爺就是天生不知“天高地厚”，先前因為爬上屋檐，試飛自己的機擴，差點從屋頂上摔下來，被老爺關(guān)在房里一天一夜，也不曾長記性。

　　還有一次設(shè)計了一套引水裝置，沒用在正途，卻用來澆了大太太一身濕。大太太氣的直跺腳，找來老爺管事，可老爺卻淡淡的說了一句：“下不為例！”反倒是讓成了落湯雞的大太太趕緊回去收拾，不成體統(tǒng)。

　　周管家很少看到老爺對沈毅少爺大聲呵斥，甚至連怒目而視都曾經(jīng)瞧見。周管家覺得，畢竟血濃于水，哪有父親真愿意打親兒子的，更何況沈毅少爺出生的時候，二太太就去世了，這或許也是一種補償吧。

　　老爺對大公子沈堅卻異常嚴(yán)格，稍有不滿意便會家法伺候，所以沈堅對沈毅有著天生的敵意，常常在背地里說沈毅的壞話，私下里趁機搞小破壞，當(dāng)著面卻是不敢的，這倒也不是老爺沈弘的功勞，而是大小姐沈璐管著。

　　大小姐沈璐雖身在將軍世家，卻沒有一絲男孩子氣，從小就是一個美人胚，如今豆蔻年華，貌似貂蟬，才勝文姬，遠(yuǎn)近聞名。有不少慕名而來的青年才俊，帶著大量金銀珠寶求親，都被老爺沈弘擋在門外。

　　沈弘給了周管家一個眼神，周管家明意，隨手關(guān)上了書房的門，退了出去。他知道老爺又要對沈毅少爺說教了。

　　剛退出去半步，沈璐便沖了過來，走路帶著風(fēng)。一個窈窕淑女，每當(dāng)沈毅遇到事，她便會化身英雄，騎著七彩云前來拯救。

　　“爹爹，沈璐有話說！”

　　“你先回去，時辰到了，自然會叫人喚你。”

　　“爹爹，毅兒年幼，機靈聰慧，并非真心頂撞您，還請您手下留情?！?p>　　沈弘沒有回應(yīng)，書房內(nèi)傳來細(xì)細(xì)碎碎的說話聲。沈璐很是著急，卻也無法。

　　僅一盞茶的功夫，如同日月。

　　須臾間，風(fēng)云變幻。府外傳來嘈雜聲，不知何事。

　　一個下人急急忙忙的從外面趕來，口中不停的喊著“不好了，不好了！”

　　周管家怒斥：“平日里老爺怎么吩咐的，慌慌張張的?！?p>　　下人見大小姐跪在書房外，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在周管家耳邊悄悄幾句，也就退了出去。

　　沈璐靈機一動，知道必有大事發(fā)生。

　　“周管家，外面如此嘈雜，究竟何時？”

　　“回大小姐，塘江外溢泛濫，江水馬上要漫到城內(nèi)了?！?p>　　“近日又無大雨，加上先前知府大人投入大量資金治水，成效顯著，為何江水會再次泛濫？”

　　“大小姐，你也知道，知府那些治水之策，乃面上之事，成效自然難以言說?！?p>　　“那也不應(yīng)如此，朝廷撥款甚巨，光堆石頭也不至于如此?！?p>　　沈璐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一個主意涌上心頭。

　　“周管家，此事交給我吧，你再去探探情況。”

　　說完，也不給周管家回應(yīng)的機會，從地上起來，噌的一聲推開了書房的門。

　　只見沈毅跪在案前，低頭垂耳，接受著父親的訓(xùn)話。

　　沈毅見沈璐闖了進來，知道自己的救星來了。

　　只是沈璐這個舉動可是犯了沈弘的大忌。

　　“誰讓你進來的！目無尊長、不懂禮數(shù)！”

　　沈弘大怒，對著沈璐就是一頓吼。

　　沈璐闖進來之前早就做好了被罵的打算，不慌不忙，拋出了周管家所說之事：“爹，大事不好，塘江泛濫，江水已至城門，形勢危急。”

　　沈弘一聽，便知大事不妙。

　　塘江近幾年不知為何，屢屢泛濫，杭城和周邊百姓苦不堪言，加上東海倭賊虎視眈眈，總趁機侵犯，掠走許多百姓財富，令百姓雪上加霜，也讓沈弘這個曾經(jīng)的沙場大將顏面無存。

　　二話不說，沈弘便急匆匆的走出了門。

　　沈毅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對著大姐豎起了大拇指：“姐，你這招比上次喊大哥受傷了還管用，爹最心系百姓了，如此一來，必定會去空跑一趟知府衙門，一來一回，我早就溜了。不過，姐，你得做好挨罵的準(zhǔn)備了?！?p>　　沈毅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沈璐總是呵護著他，自己受著長輩的責(zé)備。

　　沈璐癟了癟嘴巴：“沖進來也是無奈之舉，要不然都不知道你會被父親責(zé)罰到怎樣。不過，我今日所說，皆為事實，周管家剛得到的消息。”

　　“江水泛濫，通常在雨季，江水排流過緩，溢過堤壩，造成水災(zāi)。可如今既非雨季，也不見大雨，塘江怎么會泛濫？”

　　“此事我也覺得奇怪?！?p>　　沈毅一拉沈璐的手，說道：“走，去看看?！?p>　　對于水利之事，他總是充滿興趣。

　　沈璐跟著上腳步，隨口一問：“剛爹沒責(zé)備你吧？”

　　沈毅嘿嘿笑道：“有姐護著，爹哪能責(zé)備呀。爹剛開口，說是要跟我說件事，姐你就闖進來了。”

　　“何事？”

　　“沒來得及說，不知何事?！?p>　　“不管如何，爹沒責(zé)備你就好?！?p>　　兩人一前一后，匆忙跑向前院。

　　周管家見沈毅安然無事，內(nèi)心歡喜。不過他也已經(jīng)料到少爺不會有事，畢竟老爺未曾真動過怒。

　　沈毅跑上去問：“周叔，爹呢？”

　　“老爺帶著府里幾個隨從，到郡守衙門去了?！?p>　　眼前的情景讓沈毅依舊皺了皺眉，臺階下已經(jīng)一片狼藉，塘江水漫金山，老百姓在躺在過膝的洪水中艱難的前行，哀嚎四處，如此下去必將又一次尸橫遍野。近幾年幾次洪水，都給百姓造成了重大損失。

　　明明是第一次恢復(fù)意識之后目睹如此景象，可是沈毅總覺得這些場景如此熟悉，如同昨日一般，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沈璐早就目瞪口呆，心生憐憫。一個女孩子家家，不管面對多少次，依舊難以尋常對待。

　　“周管家，快把那些受傷的，無家可歸的百姓請進府來，叫人準(zhǔn)備一些干衣服，燒點熱水做些粥。”

　　周管家一聽便明白了大小姐的用意，心生敬佩，連忙組織下人忙活。

　　“周叔，先幫我找匹馬來。”

　　周管家不明所以：“二少爺，老爺吩咐過，沒有他的允許不準(zhǔn)出門。”

　　嘴上勸阻，身體卻很誠實的照做。

　　沈璐也不問，她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決定的事，哪怕沒有道理，也攔不住，在別人眼里就是所謂的魯莽、沖動。

　　沈毅轉(zhuǎn)身上馬，跟沈璐一個眼神交流，便揚鞭而去。馬兒破水，水花四濺，沈毅嘴里嘀咕了一句：“早知道讓周叔準(zhǔn)備一小舟了。”

　　也顧不了許多，朝著城外塘江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