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以命換命

　　這一日，求道山中偶爾會響起直沖云霄的虎嘯聲，聽起來幽怨悲愴。

　　是那只雌虎。

　　因為白下山去了，它走的很急，不免草草了事。

　　白沿著連綿山嶺間的小路離開，盡可能避免被世上武者察覺，畢竟人間已經(jīng)有了不少神通境武者，都可能危及到它的生命。

　　眾所周知，白虎一身是寶，格外滋補！

　　離開的不只是白自己，還有靈泉中的一尾七彩錦鯉、天上的靈氣長龍和山石中的一只穿山甲。

　　和白離開的原因一樣，它們都感受到了天命的召喚。

　　這自然也是趙天縱的意思。

　　他這個妖神在星輝界選定了六只妖族天命，求道山上便占了四只。

　　在山上它們是鄰居，下了山便是生死相向的敵人。

　　畢竟，只有一只天命能夠坐上妖王之位！

　　這便是趙天縱給出的選項。

　　四只靈獸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它們盡數(shù)下山。

　　除了趙天縱，只有升云境的連白能隱約感受到這一切。

　　“九死一生，在這個世上最大的洞天福地修行下去不好嗎？”年輕的心魔表示不能理解。

　　趙天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每個生命追求的目標并不相同。

　　對于四只靈獸來說，它們從感受到天命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妖神的意思。

　　蹉跎一時便等于蹉跎一世，無所不能的妖神不會給他們第二次抉擇的機會！

　　與此同時，周牧也下山去了，因為小師叔祖給他委派了任務。

　　他得去解決正在星輝界逐漸壯大的一個勢力——落仙盟。

　　顧名思義，這個勢力建立的初衷就是為了反抗懸于云天之上的閣中仙。

　　可誰敢和仙人作對？

　　自然是那些自認為會登上誅惡榜的武者，他們的想法很簡單，與其等著榜上有名成為過街老鼠，不如先下手為強！

　　這么看來，惡人們還算心里有點兒逼數(shù)。

　　可還不夠。

　　上榜者都是趙天縱認為可以推動世界氣運掠奪進度的人，那些只會跟風從眾的跳梁小丑根本不配。

　　換句話說，一個連作惡都要效仿別人的壞蛋，有什么資格值得趙天縱關注？

　　周牧記得小師叔祖臨行前和自己說的話——

　　“都還算是明白人，想來死了也不是糊涂鬼?！?p>　　小師叔祖還說，“你此去可以順路先回家看一看?！?p>　　可以回家了嗎？

　　周牧很開心。

　　雖然他自認為在山上是個誰也打不過的弟弟，但后天境界的武者在那個從小長大的鎮(zhèn)子的確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

　　自己此行怎么說也是衣錦還鄉(xiāng)，想來老父親會很開心。

　　周牧從小和父親相依為命，家中異常貧困，出來闖蕩也是因為在村里實在活不下去。

　　此番榮歸故里，他要把自己已經(jīng)拜入求道山、以及得到小師叔祖恩賜等事情盡數(shù)講給父親聽。

　　周牧罕見地眼中帶上笑意，他已經(jīng)猜到父親會怎么回復自己了。

　　他一定會說，“兒啊，這都是天大的恩情，是要用性命還的！”

　　父親一貫是這樣一個正直善良的人，兩人之所以過得那般拮據(jù)，也是因為父親把多數(shù)錢財都施舍給了更需要幫助的人。

　　他對此甘之如飴。

　　眼見父親樂在其中，周牧覺得就算苦一些也無所謂。

　　不過今天之后，還是得讓父親過上好日子才行，他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

　　周牧滿心歡喜走進夢回了無數(shù)次的小鎮(zhèn)，迎面和那些熟悉的面孔打著招呼，得到的卻只是躲躲閃閃的目光。

　　他霎時心中冰冷！

　　運起內勁沖到小鎮(zhèn)角落，映入周牧眼簾的不是尚能遮風避雨的小屋，而是四角已經(jīng)塌了三角的破敗草棚。

　　這絕不是能夠容人居住的地方！

　　可為什么？

　　周牧卻從苦苦撐著的一角處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不如記憶中硬朗，正側躺在床頭猛烈地咳血，看起來就像是……茍延殘喘！

　　茍延殘喘？

　　周牧為自己心中升起的這個詞感到羞愧！

　　那人影似乎心有所感，抬起頭時正巧看到了站在屋外的周牧。

　　他先是強行探起身體仔細看了看屋外的人，而后慌忙用早就堅硬如鐵的被子擦掉手中和唇邊的黑紅血液，這才說道：“木兒回來啦！快！快進來讓我看看！”

　　周牧的身體都在顫抖，他假裝沒聽出父親強撐著卻仍舊中氣不足的聲音，快速踱步跪倒在床邊，“孩兒不孝！”

　　他只說出這么一句話！

　　他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哈！”周父渾不在意地想擺手，骨瘦如柴的胳膊抬到一半沒了力氣，重重垂落在床沿。

　　砰——

　　聲音不大，卻砸到了周牧心中。

　　他以膝著地跪行到床邊，扶住似乎因驟見自己后心中大喜而傷到心神的父親，哽咽說道：“我?guī)タ床。　?p>　　周牧沒問自己寄回家的錢去了哪兒，也沒問為什么父親過得這么凄慘。

　　因為答案很明顯，而且此刻說那些也沒意義。

　　周父看著自家孩兒干凈整潔的衣衫和挺拔的身軀，強擠出笑容答道：“好！”

　　然而，醫(yī)館的大夫給周父下了死亡通牒，“這是不治之癥，活不過三日！”

　　兩人再次回了破敗草棚，估計是有人認出周牧身著的求道山練功服，此刻本來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屋子外圍滿了人。

　　他們都曾受過周父恩惠，此刻大包小包帶著各種廉價補品，滿臉諂笑。

　　“木兒有出息啊！老周算是盼出頭了！”

　　“周老頭的后半生要享福咯！”

　　“我早就看出木兒是人中之龍！果不其然啊！”

　　周父滿臉喜悅，面露紅光，周牧則視若不見。

　　“父親，您還有救！”

　　是真的有救！

　　周牧無比篤信小師叔祖能夠救父親的命。

　　“說什么胡話？”

　　“孩兒什么時候騙過您？”

　　周父渾濁的雙眼在幾個呼吸間閃過數(shù)種情感，最后變成了堅定和信任！

　　他又只說了一個字。

　　“好！”

　　繼續(xù)無視了不斷貼上來推推嚷嚷的鄉(xiāng)鄰，周牧背起父親一路走出小鎮(zhèn)。

　　在鎮(zhèn)外的一塊巨石邊，他停住了腳步。

　　“父親稍等，我去去就回！”

　　周父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就要離去的周牧的手臂，緩緩搖頭。

　　知子莫若父，他已經(jīng)知道了周牧要去做什么。

　　咚——

　　周牧再次重重跪下，地面寸寸龜裂。

　　他決定今生第一次忤逆父親的意志，“有的人活著，但他已經(jīng)死了，您活著，我的生命才有意義！”

　　“那也不至于此?。　敝芨赴櫭?，拉住周牧的手卻變松了些。

　　“您不明白！”周牧遙遙看向北方，那是求道山的方向，他終于知道為什么小師叔祖讓他回家一趟。

　　小師叔祖什么都沒說，但也什么都講的很清楚。

　　這是一場測試，一個交易，也是一道問卷！

　　而且是道只有唯一解的必答題，如果想救父親的命，便只有一個答案。

　　這答案也只有一個字——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