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鴿小睡 四
鄒小雨看著坐在自家院落中的趙珂珂，一邊啃著燒餅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想好了嗎？這么遠(yuǎn)的路途我估摸著你這趟游學(xué)不太順暢?！?p> 趙珂珂提著裝滿了糖果的木籃子，起身說道：“想好了，這輩子也沒出過遠(yuǎn)門見見世面，沒學(xué)過吉祥城以外的道理。”
鄒小雨不顧一手的燒餅油，撓了撓頭，轉(zhuǎn)身進(jìn)門拿出了一本黃皮書，扔給了趙珂珂：“這玩意兒好像是一本武功秘籍，山上人學(xué)的。去給賣了當(dāng)盤纏，感覺紙張還行，我扯都扯不動。”
趙珂珂搖了搖頭，將其放在旁邊木凳上：“此次前去游學(xué)，本來就沒準(zhǔn)備帶多少錢，哪怕路有歹徒，大不了我錢給他反而更安全。我又不是什么王孫貴族，拿了你的武功秘籍說不定反而讓人眼饞。”
趙珂珂說到這猶豫了一下，剛想開口鄒小雨就將一塊鵝卵石砸他腳邊打斷了他：“你爹娘我會幫忙照看的，剛好有個理由去蹭飯?！?p> 趙珂珂雙手捧拜，深鞠一躬，手上的木籃子中掉出了一塊糖果，鄒小雨眼疾手快凌空抓住，然后剝開了糖衣放在嘴里。
趙珂珂見他受了自己一拜，開心的笑了笑，慢悠悠的走出了院落。鄒小雨轉(zhuǎn)身去收木凳上的黃皮書，聽見趙珂珂的聲音從院落外傳來：“那本書收好咯，是真的絕世秘籍，一定要藏好咯?！?p> “小睡”這玩意兒可算是燙手山芋了，也不知道那位怎么想的，這不是在害他嗎？難道說，那位已經(jīng)時日不多，處理后事了？趙珂珂想到這不敢再往下細(xì)想，趕緊從籃子里拿出一塊糖果含在嘴里壓壓驚。
可就在出了鄒小雨院落沒多遠(yuǎn)，就見著一個中年人帶著個靈秀的女孩子朝著鄒小雨家的方向走去，兩行人擦身而過的時候女子悄悄摸摸的從籃子里順了一把糖，趙珂珂自然察覺到了卻裝作沒看見。
一是因為男子腰邊配了一把劍，趙珂珂明顯能感覺到劍鞘里的鋒銳，被刺的眼睛有點生疼，忍不住眨了眨眼。二是他并不希望他娘吃這么多糖果，被偷點也無所謂。
蜀南山的人？
趙珂珂突然想到了什么，提籃子的手握緊了兩分，步伐卻是不快不慢，依舊慢悠悠的朝自家走去。
中年男子笑了笑，到底是小孩啊。不過這孩子能察覺到劍鞘里的氣機卻是讓他有些驚訝，蜀南山這地到底還是人杰地靈，隨便遇到一個小孩都不是普通人家。
佩劍男子變戲法一般手里多了幾顆糖，一揉搓，糖衣憑空消失，全部放進(jìn)了嘴里。身邊的女子能感覺到兜里重量輕了幾分，吐了吐舌頭，臉頰一紅，埋著頭往前面走去。
男子用手拍了拍女孩背部：“挺胸！抬頭！。”
女孩沮喪的挺起了胸膛，可當(dāng)她發(fā)覺兜里還剩下幾顆糖果時，立刻笑逐言開，背立刻再次挺直了幾分。
方歸有嘆息一聲，將嘴里糖果咬碎。
——
重陽節(jié)快到了，朱秀秀覺著去山上割的茱萸也該放院落里曬曬了，今日還得去采點野菊花，如果沒找到只能去集市上買了。干茱萸才能捆放門庭上，這是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如果是濕茱萸則起不到辟邪迎福的效果。而且重陽節(jié)需要在當(dāng)日正午飲菊花酒，來起到祛病消穢的效果。
曬好茱萸后，朱秀秀剛推開院落門就看見一包干茱萸和一包上好的清秋菊，這種菊花朱秀秀見過，只在紙墨街的竹子樓有售賣，花瓣很大，而且特別香。
當(dāng)朱秀秀看見包裹下還有一張她自己的畫像時，俏臉滾燙了起來。
朱秀秀一想到自家老頭和趙家財主不對付，不由得又有些哀愁，朱老頭和趙有財兩人一向互相看不順眼。朱老頭祖上就是讀書人，世代讀書求取功名，只不過到了他父親一輩家道中落，他也就讀不成書了。但他卻對趙家土財主一向看不順眼，總覺得趙有財是暴發(fā)戶行徑。尤其是在紙墨街開設(shè)食館，氣的朱老頭那幾天每次路過趙家都要罵上兩句，那幾日平時喜歡坐在門邊臺階讀書的趙珂珂都不敢露面。
而趙有財則覺得朱老頭一輩子爛命，朱老頭這上下兩代連自家產(chǎn)業(yè)都守不好，還敢罵他趙有財暴發(fā)戶，要知道趙有財家可當(dāng)真是世代有錢，算得上這片小地方的貴族了。而且每代人都讀書，哪怕趙有財不喜歡讀書也被父親強行攆去讀完了蒙學(xué)。
蔣夫子吃完晚飯照常挽著妻子散步在田野間，讀書人這把年紀(jì)了在路上拉拉扯扯要被罵的?？墒Y夫子卻不在乎，鄉(xiāng)里人反而都在稱贊蔣夫子愛妻勝過愛自己的聲譽。
在途徑桿子坡時看到朱秀秀正坐在自家門坎上看那副自己的畫像，畫中女子正在研墨，一只蝴蝶落在書案上看著女子安靜研墨。
蔣夫子看著朱秀秀，本來京城游學(xué)的名單里沒有朱秀秀的，但他現(xiàn)在卻改了主意，他突然很想知道趙珂珂在京城見著朱秀秀是什么光景。
想到這里，蔣夫子忍不住大笑了兩聲。朱秀秀這才注意到蔣夫子，一下羞怯萬分，起身站在門邊埋頭不語。
身邊的妻子狠狠的捏了捏他肩膀內(nèi)側(cè)贅肉，疼的蔣夫子呲牙咧嘴。
正巧碰見朱老頭扛著鋤頭回家，看著自家姑娘在門邊罰站一般，蔣夫子又是一副猙獰面容，以為自己女兒犯了什么錯，扔下鋤頭就要去打朱秀秀。
蔣夫子趕緊制止，澄清了誤會，又給朱老頭講了講游學(xué)事宜。問朱秀秀愿不愿意去京城游學(xué)，朱老頭大喜過望，直接說這是她一輩子的福分，她不愿意去就把她腿打斷。
朱老頭一個勁的給蔣夫子道謝，并且盛情邀請蔣夫子在家吃晚飯。
蔣夫子則反復(fù)解釋他和他的愛人都吃過飯了，一旁妻子聽到這個稱謂心中歡喜了幾分，含著笑趕緊給蔣夫子揉了揉她剛剛捏過的地方。
蔣夫子察覺到了妻子的小動作，苦笑了兩聲。
朱老頭見著蔣夫子攜著妻子慢慢離去，看著兩人背影又覺得聞到一股淡淡的菊花香，總覺得是蔣夫子身上的圣人氣息。竟然肯讓一個女子占去京城游學(xué)名額，對學(xué)生一視同仁，境界實在是太高了，這等讀書人當(dāng)?shù)闷鹱约阂话荨?p> 朱老頭豪氣萬丈，學(xué)著那讀書人模樣對兩人背影拱手拜別，可那蹩腳樣子著實惹人，朱秀秀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朱老頭倒也沒計較，回頭看著自家閨女，怎么看怎么喜歡。
離去之時夕陽已經(jīng)慢慢落下山頭，蔣夫子一邊挽著妻子的手臂一邊感嘆道：“趙小子，為師可是為你壞了一番規(guī)矩啊。”
可當(dāng)他看著已經(jīng)慢慢往他懷里擠的妻子已經(jīng)將姿勢快變成擁抱的時候，他又是嘴角帶著笑意：“規(guī)矩嘛，還不是人定的。”
懷中的妻子眼睛瞇成了月牙。
——
趙姨端著裝滿糖果和地瓜干的瓷盤走進(jìn)趙珂珂房間時，看著坐在窗邊書桌旁的自家娃兒正望著窗外明月癡癡的發(fā)呆，自覺自家娃兒幸好隨了自己長了一張俊俏臉龐，白白嫩嫩的，誰家女子見著不心動。
輕手輕腳的將盤子放在床邊木臺上，關(guān)好了房門的趙姨心中歡喜，看來自家娃兒長大咯有心事咯。
只是又想到，不知道那漫長游學(xué)路途娃兒又要受多少罪，趙姨心中又是淡淡的傷感和擔(dān)憂，好在嘴里含著的糖果幫她消解了幾番苦澀。
還有小雨那孩子，以后一定要幫他找個好姑娘，是時候也該幫那孩子準(zhǔn)備點彩禮之類的用度了，那么乖巧的可憐孩子，不能讓他因為這點事被女方看不起。
離趙家不遠(yuǎn)處的小房中。
鄒小雨躺在床上，沒有關(guān)房間門的他迷離地看著從門外灑進(jìn)來的月光。都到了九月，外面仍是有一兩只秋鳴的知了，在不厭其煩地喳，他突然覺得房間有些太安靜了。于是他用手一直輕敲著茅草床邊的木沿，伴著老蟬的聲音，啪嗒，啪嗒，啪嗒……
他想著白天來找他的中年男子和小姑娘，想著即將游學(xué)遠(yuǎn)方的趙珂珂，想著蜀南山上的神仙，想著自己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