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抄詩,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甚至于說,這算是穿越者的必備技能之一。
楊默想了想,自己前世看的網(wǎng)文并不多,但所有歷史文中都有抄詩的橋段。
莫說是小說里,就算是在現(xiàn)實中,自己也曾抄過,而且還是抄李白的。
但自己只抄了一首,而且還經(jīng)過當(dāng)事人同意了。
這能叫抄襲么?這叫借兄弟的東西!
可即便如此,楊默有時面對李白的時候,也略微有些尷尬。
畢竟自己沒辦法還,在這一世那首花想衣裳云想容,已經(jīng)打上了他楊默的標簽。
但眼前這個叫做宋之問的,沒當(dāng)穿越者前,比穿越者還無恥——為了一首詩,可以把自己的親外甥殺了。
當(dāng)了穿越者之后,簡直已經(jīng)不能用無恥來形容了。
不僅堂而皇之的將所有的自己知道的詩全都據(jù)為己有,還他媽的印成書,隨身攜帶。
最不要臉的是居然還大言不慚的寫上:詩仙詩集。
看著他洋洋得意,甚至還十分做作的給旁人講述作這首詩時自己的心境,連李白都感覺到惡心。
如此小人行徑,已然讓李白動了殺心。
王勃和駱賓王等人,乃是詩壇前輩,尤其是英年早逝的王勃,李白每每讀起王勃的文集來,總是忍不住扼腕嘆息。
宋之問居然如此恬不知恥的將王勃的詩詞據(jù)為己有,讓李白心中的怒火慢慢的燒了起來。
庭院內(nèi)的四首詩早就從王府傳到了門外的文人手中。
北隋有很多有趣的,約定成俗的傳統(tǒng)。
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科舉,但科舉之制還不到三十年,很多官員還都是靠著舉薦的形式。
這也是嚴嵩為什么能夠不通過科舉就可以登堂拜相,卻也幾乎沒人反對的原因之一。
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就催生出很多聽起來很奇葩的自薦方式。
比如今日,太原王家的老太君七十大壽,城內(nèi)沒有通過科舉取得功名的士子文人們,就相邀前來祝壽。
他們也進不去庭院里,更見不到王老太君。
只是把自己寫的祝壽賀詞當(dāng)做賀禮交到門口的禮房,然后恭敬的沖王家大門行一禮。
門房給點小回禮,賀壽之事就算結(jié)束了。
這些祝壽賀詞會搜集起來,由專人整理,然后挑選出上等的賀詞來,在壽宴的酒會上當(dāng)眾誦讀。
得到贊賞最多的,主人家就會馬上將他請進來赴宴。
席間再出些助興的題目考一考他,如果真有本事,自然會有人舉薦做官。
對于舉薦的人,朝廷會有嘉獎,世林中也會傳一個禮賢下士的好名聲。
至于說被舉薦的人,更是一步登天,從此還有了靠山,乃是兩全其美的事。
因此這些前來賀壽的文人極多,幾乎整個太原城內(nèi)的落魄文人都齊聚于斯。
看到庭院里有詩詞傳出來,互相瀏覽了一番,先是驚嘆,而后失落,最后搖頭嘆息,自愧不如。
不少人更是心灰意冷,庭院之中有這等詩詞,自己的那些賀壽詩只怕入不得主人家的法眼了。
但依舊有不死心的,上前詢問這些詩是誰人所做。
自然有家丁將庭院里發(fā)生的事看的一清二楚,眼見得那么多文人秀才來問自己,不免有些得意,口若懸河的將前因后果說了一遍。
眾人一聽說這四首詩乃是平陽來的詩仙所寫,而且還要和李白比試,全都起了好奇心。
有人暗地里叫了一聲:“此等文壇盛舉,我等若是不親眼瞧一瞧,豈不是白來世間走一遭?”
有一個人起哄,其他人必然會跟上。
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想親眼見一見這個平陽詩圣宋之問。
還有腦袋活泛的心想:“宋先生來太原,終究是勢單力薄,李白那小子略有薄名,也算是有些才氣,也有人傳他詩仙之名,今日宋先生與她比試,以那四首詩之才學(xué),此番比試日后定當(dāng)傳遍天下,甚至能夠青史留名?!?p> “若是此番我能助先生一臂之力,待全了他的詩仙之名,在央求他收我為弟子,詩仙弟子,當(dāng)官發(fā)財豈不是手到擒來?”
今天能來這里的文人,基本上都是奔著飛黃騰達的心思來的。
想要攀附宋之問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他們回過味來,也都嚷嚷著要進去見證詩仙爭霸。
外面吵吵嚷嚷,庭院里面自然是聽的清清楚楚。
“門外何事喧嘩?”
王開見母親臉上的笑容很淡,以為是被外面的聲音吵到了,心中十分不高興,質(zhì)問下人起來。
“回老爺?shù)脑?,乃是門外士子文人們聽說宋先生要與李公子比詩,他們?nèi)枷胍M來瞧一瞧。”
家丁見王開臉色難看,嚇的渾身發(fā)抖。
“胡說八道,什么比詩!”
王開馬上明白,肯定是手下這幫家伙多嘴,把庭院里的事傳了出去。
這種事自然是瞞不住,也不可能瞞的。
只是把倆人給母親寫祝壽詞說成比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王家如此高看倆人,這等重要的場合,成了他們揚名的場地,自是王開不愿意看到的。
“趕出去,趕出去,統(tǒng)統(tǒng)都趕...”
趕走的走字還沒有說完,沉默了好一會的老夫人開口制止了他:“開兒...”
王開趕緊走到王老夫人身邊,躬身道:“母親...”
“都當(dāng)?shù)娜肆耍€那么存不住氣?!?p> 王老夫人說了一句,王開趕緊道:“母親教訓(xùn)的...只是這些人...”
王老夫人則抬起手來制止他,隨后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楊默笑道:“楊公子,你聽完宋先生的詩作,有何感想?”
“詩是好詩,人卻不是什么好人。”
楊默一愣神,不知道為何王老夫人和自己兒子說著說著話,卻突然把自己拉進來。
略微思索一下,直接開撕。
老子來到這個世界那么久,多少次可以抄詩裝逼的機會都忍住了。
只抄了一首,還是自家兄弟的。
你個姓宋的,著實是太不要臉了。
不僅不要臉,還壓根不給自己這等沒有文學(xué)基礎(chǔ)的穿越者留活路。
聽到這話,王老夫人眼中神采一閃。
宋之問的臉色極其難看,柴紹則道:“怎么,楊默,宋先生的才學(xué),讓你自愧不如,開始惱羞成怒了不成?”
“你們可敢和宋先生比試一番?”
李白最是見不得別人囂張跋扈,見他居然要比詩,正要開口,卻被楊默攔住。
李秀寧見到他這個動作,唯恐他出丑,趕緊上前道:“今日乃是老夫人的壽誕,柴世兄這般咄咄逼人,豈不是敗了老夫人的興致?!?p> “秀寧你!”
眼見得李秀寧出來救場,如此偏向楊默。
自己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她都從未這般關(guān)心過自己。
一個認識不到三個多月的落魄宗室,她居然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這般袒護。
柴紹怒不可遏,但她說的又是事實。
想要打壓楊默,還需要王老夫人首肯才行。
畢竟這里是人家的主場,王老夫人又是今日的壽星,絕對的主角。
她若是說不站自己這邊,比詩什么的根本就是妄想。
王老夫人見楊默攔住李白,面色如常,也以為他有些怕了。
略微思索了一番,端坐在椅子上,拄著龍頭拐杖,看向楊默道:“說到詩詞之趣,倒是讓老身想到了許多往事?!?p> “更是讓老身,想起了幾十年前贈給一個老友的詩?!?p> 耳聽得母親說起了從前,王開十分的詫異。
今天的老母有些不正常,從一開始他就察覺到了。
母親從來都沒有給他說過以前的事,更不曾聽說母親居然還寫過詩。
庭院眾人也都心生好奇,在場的這些人中,上了年紀的大多知道,眼前這位老夫人年輕時,是個奇女子,可奇在哪里卻并沒有多少人知曉。
“老夫人,是什么詩?”
李秀寧見王老夫人把話題轉(zhuǎn)走,更是主動搭話,心里稍微有些寬心。
至少楊默不用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出丑了。
“老身一把年紀了,說出來未免讓人笑話?!?p> 王老夫人慈眉善目的笑了笑,擺了擺手:“若是寫,還是能寫的。”
王開對自己母親寫的詩也十分的好奇,眼見得她如此有興致,趕緊吩咐:“筆墨紙硯!”
馬上有人端過來,更是將桌椅擺好。
王老夫人拿起毛筆,正要抬筆,忽而看向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蓋聶:“勞煩這位先生唱喝?!?p> 蓋聶忽然被點名,雖然有些意外,但也只是嗯了一聲,而后走到一旁。
抬手、落筆,老夫人雖然年邁,但力氣卻不滯。
蓋聶微微愣神,看著不怎么熟悉的字體,努力分辨。
“老大那堪說。似而今、陳王臭味,孫公瓜葛。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
蓋聶的聲音低沉有力,平淡中帶著三分狂傲,配著這首詞,很有味道。
眾人更驚訝的是,王老夫人一個弱女子,居然會寫出這等男子豪放之詞來。
不及思考,蓋聶的聲音又響起:“問王孫: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正目斷關(guān)河路絕...”
讀到這里,蓋聶猛然愣住,看著紙上的詩句,眼神變了又變。
王老夫人看向楊默,沉聲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p> 楊默瞬間呆住,看向王老夫人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是辛棄疾的詞!
難道這位王老夫人也是?
“敢問老夫人,這位老友是?”
李秀寧也被這首詞的豪邁之氣所感染,心中不免心生感慨,嘴上忍不住問道。
“那位老友,乃是我北隋高祖武皇帝,送他這首詞時,他還只是個落魄宗室?!?p> 王老夫人握住李秀寧的手,說的極其輕描淡寫。
全場駭然,難怪老一輩傳言王家老夫人深不可測,萬沒有想到,居然還曾救濟過落魄的高祖武皇帝。
楊默了然了,他全都明白過來。
為何老夫人會對自己如此高看,也明白為何老夫人如此對自己照顧有加。
同時他也明白了,老夫人為何要寫這首詩的目的。
這是要鼓勵自己,此間雖然有諸多名臣將相穿越過來,但不要害怕,自己的身份已經(jīng)決定無法避免與他們打交道。
那就干脆不要有任何的顧及,和他們正大光明的斗上一斗,也不枉穿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