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所言甚是,”凌绹趕緊給自己未來老丈人拍馬屁,“商賈一道小者不過能解數(shù)人之饑饉,再大也不過能解數(shù)百人之饑饉,而今大唐悠悠眾生,億兆黎民,終歸要靠經(jīng)世致用之才輔佐朝廷治國平天下?!?p> “不過治國平天下還得修身齊家,”凌绹又補(bǔ)充道,“家人尚且嗷嗷待哺,哪里談得上‘下安黎庶、上報君王’?!绷枥囍缓糜职炎约旱慕?jīng)濟(jì)觀簡要講解一遍,自己經(jīng)商無非是讓身邊的人過得好一些,能解決多一些人的溫飽問題,至于在這個基礎(chǔ)上如果能賺更多的錢當(dāng)然更是好事。
“罷了罷了,人家不過隨便一說,卻引出你這一番大道理來。”魚幼薇嗔道,“你不說有一篇詩文嗎,卻是如何做的,寫出來我看?!狈婚g似乎是流傳望衡大酒樓的東家頗有才情,出口成章,不過畢竟未親眼得見,對于十歲能詩的魚幼薇來說,心底還是有一些不服氣的。
見提到了自己的強(qiáng)項(xiàng),凌绹登時信心滿滿,連忙在幾上鋪紙磨墨,將那首《鵲踏枝》默了下來,不過將其中那句“天涯何處無芳草”改成了“天涯何處有芳草”,吹干墨跡,遞給了魚幼薇。
魚幼薇接過紙來,看了一遍,臉色卻緋紅起來,俗話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蘇東坡的這首詞從來就有多種解讀,有的人認(rèn)為是對宦海沉浮的感嘆,有的人則認(rèn)為是惜春傷情的無可奈何,當(dāng)然做男女之情來看也很貼切,因此在戀愛中的人看來自是滿紙情話。
魚傳文在旁道,“凌公子大作,拿來與我欣賞一下?!?p> “我看寫得也半通不通的,不看也罷?!濒~幼薇忙將紙疊起來揣進(jìn)懷中,這首是情詩,自是不能讓父親看到。
正說話間,魚夫人拎著收拾干凈的食盒走進(jìn)來,對魚幼薇道:“一會兒你且把食盒送回酒樓,總不成來回都讓凌公子拎著。”魚幼薇點(diǎn)頭答應(yīng)。
見時間不早,且魚傳文也有倦怠之意,凌绹只好起身告辭,魚氏夫婦也不多留,只讓魚幼薇將食盒幫凌绹拎回去,當(dāng)然這只是個借口,實(shí)際上是想讓魚幼薇和凌绹多一些獨(dú)處的時間,二人也能多說說話,為人父母委實(shí)不易。
二人說笑著走出門外,凌绹卻停下腳步,見四下無人,對魚幼薇正色道:“魚姑娘,有件事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
見凌绹問得鄭重,魚幼薇也斂容道:“不知公子想問何事?”
凌绹道:“上次來時聽到門外有催債之聲,不知道家中是否有難事,若能信得過,請告訴我,在下或可幫姑娘分擔(dān)一二?!?p> 聽到問的是這件事,魚幼薇臉上顯出憤懣之色,嘆口氣道:“皆是因?yàn)楦赣H生病,家中無錢醫(yī)治,去歲從羅四那里借了五貫錢,不承想他們在借契上做了手腳,竟成了八分的高利,我父一時不查,著了道兒,一年下來竟連本帶利翻成了十貫錢。他們有契約在手,我們只能咬牙認(rèn)了,幸好家中還有塊祖上傳下來的地,上次跟他們說好了,把地賣了還錢,這些時日正尋買主呢?!?p> “地賣了以后怎么過活啊?”凌绹問道。
“只好走一步說一步了,只盼著父親的病趕緊好起來?!濒~幼薇幽幽道。
沉默移時,凌绹鼓足勇氣道:“有句話說出來姑娘莫嫌唐突,這筆錢我想代你們還了如何?”通常,開口向人借錢需要勇氣,而有時候主動將錢借給別人也需要勇氣,關(guān)鍵之處就在于怕別人拒絕,目下凌绹就是這種心情。
“這卻如何使得,”魚幼薇低聲道,“再說你我非親非故,偌大一筆錢哪里有讓你還的道理?!?p> “我的心姑娘該是知道的,”凌绹道,“自那日在般若寺中初次見面,便傾心于姑娘,日夜魂?duì)繅艨M,難以忘懷,本以為此生再難相見,或許是上天注定你我的緣分,讓你我又再次相逢,姑娘若不嫌棄,愿與姑娘共結(jié)連理,此生長相廝守?!陛p咳了一聲,凌绹又道,“此時說出來恐有趁火打劫之嫌,當(dāng)然姑娘若是不情愿也無妨,這錢就當(dāng)是暫借的,什么時候你們有了再還都行?!痹谇笆览锪枥囈矝]少給女同學(xué)寫過求愛信,不過當(dāng)面表達(dá)愛慕的機(jī)會卻是不多,因此一番話說出來卻磕磕巴巴。
聽凌绹吐露心扉,魚幼薇頓時羞紅了臉,低頭期期艾艾道:“凌公子的人品才學(xué)奴家是信得過的。只是涉及這錢財大事,還得父母大人同意才行?!?p> 凌绹畢竟不傻,知道女孩子這么說就是間接同意的意思,當(dāng)下大喜過望,想上前抱住魚幼薇,可是兩手拎著食盒一時不得其便,抑住激動的心情道:“既如此我便下次帶過來,你們把錢還了,也好安心過活。”想想又道,“等叔父身體稍好些,我再央媒人上門提親,把親事定下,明年再把你娶進(jìn)門,此生無憾矣?!?p> 魚幼薇啐道:“誰說要嫁你了!”嘴上雖說著“不”,可神色中卻是嬌羞無限。兩次接觸下來,魚幼薇早已經(jīng)對凌绹產(chǎn)生了好感,況且她正是及笄年紀(jì),怎能經(jīng)受住這俊朗少年的撩撥。
凌绹哈哈大笑,“不嫁都不行了,我半夜摸進(jìn)你家,把你搶進(jìn)山里,當(dāng)個壓寨夫人,看你怎么辦?!睂τ谡剳賽圻@種事,凌绹還是比較喜歡大唐,畢竟一切都那么有儀式感,男歡女愛至少有一個追求的過程,完全不像后世,陌生的男女之間三言兩語就完成了YP的過程,然后直接就是賓館開房XXOO去了。
“呸,好好的一個讀書人竟然還想當(dāng)山大王了,我才不想當(dāng)什么壓寨夫人呢,我寧可去當(dāng)個女道士?!濒~幼薇玩笑道。
魚幼薇得遇有情人,加上家中難事有望解決,煩惱一掃而空,心情大好,又跟凌绹談笑幾句,便催凌绹回去,只說來日尚長,不在這一時。凌绹依言,與魚幼薇約好下個休沐日再來,然后二人依依惜別,凌绹雙手各拎一個食盒,邁著歡快的小碎步,飛也似地回到了酒樓。
一時間,“填詞”開始在書院中流行起來,其中尤以溫庭云最為癡迷,簡直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幾日間已填好了十幾首詞,什么“蝶戀花”、“西江月”、“菩薩蠻”、“采桑子”等等,且落款均為“凌绹門下走狗溫飛卿”,逢人便拿出來請求指教。
這日晚間,回到寢室,凌绹叫過溫庭云,劈手將他的一沓詞稿奪過來,指著鼻子笑罵道:“看看你寫的都是什么玩意兒,不是‘歌妓’、就是‘怨婦’,好像你泡過多少妞似的,哥哥我沒有猜錯的話你還是童男子吧,當(dāng)然自己靠雙手解乏可不算破身。填詞得要生活,連妓院都沒有逛過還寫什么‘歌妓’,以后再胡寫就不要稱我‘門下走狗’了,我將你登時開革出去?!?p> “誰說我是童男子了,我可早就有過了。”聽凌绹指斥自己還是童男子,溫庭云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小聲地為自己辯白。
“桃子,看你說的,好像你逛過妓院似的?!痹T谝贿叢恍嫉卣f道。
“沒逛過怎么了,沒去過咱們就不能……”凌绹將后半句生生咽了下去,目視三人做擠眉弄眼狀。
“桃子,你不是已經(jīng)有了一個女才子的紅顏知己么?怎么還要尋花問柳?!崩钌屉[忠厚地提醒凌绹不要犯錯誤。
聽到李商隱的提醒,凌绹尷尬地咳嗽兩聲道:“我可沒說要去逛妓院,我說的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去年時時聽樊川先生講詩,難道你們沒有從中學(xué)習(xí)到什么嗎?”凌绹趕緊轉(zhuǎn)換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