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 降世仙（1）

　　禿發(fā)老者站在山腳，猶豫是否通知仙界，人間發(fā)生了這樣的異變。

　　認(rèn)真思索片刻，他決定——還是算了。

　　因為事情還在他的掌控范圍內(nèi)。

　　老者感應(yīng)到，這是一場以活人為祭品的儀式，雖然不知是什么人發(fā)動的，但儀式才進(jìn)行不久，只要早點(diǎn)抵達(dá)儀式中心，就能順利阻止它繼續(xù)下去。

　　更何況，他可以利用這次異變大做文章，讓海云順理成章進(jìn)入仙界。

　　因為老者已經(jīng)明白，這場儀式究竟能做什么。

　　腦中漸漸浮現(xiàn)出一條完整的邏輯鏈，他心滿意足地露出笑容，老花的眼睛流露出一絲睿智和期盼，在暴雨之中顯得尤為詭異。

　　獰黑的雨水像繩索一樣，纏在人身上，束縛了四肢。

　　唯獨(dú)禿發(fā)老者走得輕盈而自若，他的步伐不快，是老人普遍擁有的節(jié)奏感，但每一步都鏗鏘有力，狂風(fēng)暴雨像不存在，一片死寂的游云峰，由于他的出現(xiàn)而變得沒那么陰森了，禿發(fā)老者似乎有種魔力，玩世不恭，滑稽，又有不可侵犯的神圣。

　　楊樹被吹得光禿禿的，葉子落在面前，踩上去就發(fā)出脆響。

　　就在這時，落雷在耳畔炸響。

　　老者不悅地抬起頭。

　　短短一瞬間，他就找到了儀式的源頭。

　　“居然在那么高的地方……也是，除了那，也沒有別的地方了。”

　　老者漸漸加快了步伐，年邁變成輕快，局促變成自在。

　　游云峰頂，渦旋的黑云中突然落下一道白光，刺眼、震撼，像雨過天晴的時候，第一縷投射的艷陽，照亮了人們麻木而恐慌的心。

　　*

　　白光驟然擴(kuò)大，從指頭粗變成手腕粗，緊接著籠罩了整座金蓮臺。

　　耀眼的光芒猶如漫無邊際的盛夏午后，逐漸模糊了尾浮子，把她吞噬，融化。

　　“尾浮子！”萬山大喊她的名字。

　　但尾浮子沒有聽見，雨聲顯然比萬山的聲音更大、更深沉。

　　楊眠不由分說，沖上前就要將尾浮子拽下蓮臺。

　　尾浮子登上蓮臺意味著什么？不知道。但直覺告訴他，決不能讓她站在那里，不然事情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楊眠的速度非常之快。

　　在暴風(fēng)眼中心，無論風(fēng)還是雨都弱息了許多，他的輕功也總算有施展之地。

　　他飄過及膝的野草。

　　承載了沉甸甸的水珠的野草，擦著身體，一齊傾倒，閃爍滿地星光。

　　在飛速行動下，視野都變得模糊了，楊眠看不清尾浮子的身影，只能看到那一束妖詭的光浸滿了尾浮子全身，她的身影在天空的凝視下，更顯渺小，透露出倦意的雙眸在白光中淡然消失。

　　楊眠縱身一躍，距離尾浮子近在咫尺。

　　“小心！她有劍！”緊隨其后的萬山突然看到，尾浮子手中閃過一道流銀的光。

　　炫目白花的劍影探出白光，像歇久了的人，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這柄劍，擋住了楊眠。

　　楊眠立刻停下腳步，這才沒被劍砍到。

　　尾浮子的身體趨于淡漠，仿佛是伸手就能穿透的幻象，但她確確實(shí)實(shí)地握住了一把劍。

　　看到楊眠企圖阻止她，尾浮子眼中頓然露出兇光。

　　她揮動這柄名為“漫寒”的劍。

　　這是游云護(hù)法的劍。

　　劍鋒指向了自己。楊眠突然覺得腦袋一震，仿佛腦子里長出了結(jié)晶的冰，凍結(jié)了思維。

　　變冷的不僅是大腦，還有他的四肢。

　　引以為豪的輕功以氣為核心，氣是縹緲空靈之物，此刻卻極其沉重，腳底像是拖著千金重的巨鼎，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

　　在這種情況下，尾浮子的劍突破白光，刺了過來。

　　牽絲的雨水，伴隨劍氣，一同朝楊眠攻來。

　　來之前，無論是誰都沒想到，尾浮子竟然得到了一柄法寶！此時此刻，尾浮子同樣成為了一名半仙，而且是貨真價實(shí)的半仙！

　　楊眠瞳孔驟然放大。

　　他沒做好心理準(zhǔn)備，但好在年輕，反應(yīng)快。

　　他看清了劍氣的軌跡，立刻動用全身力量向后一撤。

　　但他的后撤速度比不上漫寒劍。

　　眼看胸膛即將被貫穿，他只能放手一搏。

　　他舉起右手，伸出中指和食指，就在劍鋒即將抵到身體前，叮的一聲錚錚響，兩只手指就這樣夾住了漫寒劍。

　　“?。　睏蠲咭Ьo牙關(guān)，甩開漫寒劍。

　　他感受到了漫寒劍上覆蓋的點(diǎn)點(diǎn)白霜，但很快，他就感受不到了。

　　接觸到劍身的兩只手指內(nèi)突然洶涌澎湃出一陣寒意，迅速剝離了指頭的力量，像是帶上揭不開的套子，鎖住了指關(guān)節(jié)，手指只能保持伸直的狀態(tài)。

　　楊眠舉手到眼前。

　　他看到手指變得通紅，沾染雨水后變紫，變白。

　　緊接著，變得堅硬無比。

　　咔嚓！咔嚓！

　　能聽到冰晶從指間漫延的聲音。

　　紫色的凍瘡像肌理一樣沿著手指向上攀爬，寒氣逼人的結(jié)晶緊隨其后，冰成了吞噬他的怪物，張牙舞爪，在人體這塊版圖上開疆?dāng)U土！

　　楊眠連忙退后。

　　“萬山，拔劍出來！”

　　楊眠帶了劍在身上，掛在腰間。

　　萬山立刻拔劍出鞘。

　　“把它們砍了！”

　　他右手握拳，只伸出食指和中指。

　　萬山愕然。

　　“快！”楊眠皺著眉頭，做好了忍痛的準(zhǔn)備。

　　萬山看清了他的手指?；蛟S有方法能醫(yī)治，但根本沒時間給他們拖延。

　　“我動手了?！?p>　　“別廢話！”

　　萬山瞄準(zhǔn)楊眠的手指根部，紅紫色就快蔓延到那里了，再晚一步，楊眠的右手掌都會徹底廢掉。她深吸口氣，決不能看砍偏！她很少用劍，但不至于不會用劍。她有過人的掌力和拳法，即便不懂劍術(shù)，也能準(zhǔn)確無誤地瞄準(zhǔn)目標(biāo)。

　　就像伐木一樣，只要一口氣，一次發(fā)力，很簡單就能砍斷。

　　可那是兩只手指……

　　萬山腦袋一片混亂。

　　在劍落下的時候，她忍不住大喝一聲。

　　呲——！

　　兩根外覆結(jié)晶，內(nèi)部紅得發(fā)紫的指頭掉在草堆里，馬上淹沒進(jìn)深綠的汪洋。

　　熱騰騰的鮮血從斷面流出。

　　由于沒法精確判斷到底從哪砍，萬山能做的，就是盡肯能不砍到尚未被侵蝕的手指，但無論怎樣，都會砍到健康的部位。因為萬山很清楚，寧愿多砍斷一些，也絕不能殘留結(jié)晶在身上，否則就白白斷指了。

　　“啊?。?！”

　　十指連心，鉆心剜骨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