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老?風疾訝然。
“佘前輩所謂何事?”風疾心念一動,出現(xiàn)在風府門內(nèi),將佘相迎了進來,“你說與莫語破境相關?”
佘相并未急著開口,只是緊皺著眉,死死盯著天空一角。
良久,佘相才緩緩開口,聲音沙?。骸帮L疾,破境禮緩遲為佳。”
風疾不解:“佘老,這事可不能......”
佘相一改往常神態(tài),打斷風疾的話,徑自說了下去,更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大兇,大兇,可我怎么都占不出來......”
“到底是什么事,到底為何,到底是誰???!”佘相神態(tài)竟有一絲癲狂,仰天大呼,瞪大了眼睛。
突然,佘相看到了愣在一旁的風長歌,注意到其臉上滿是淚痕。
“小公子,你是不是也看出了什么?”
沒等長歌回答,佘相又把頭轉向蒼穹,喃喃自語:“是了,小公子學了星象之術,雖只是皮毛,但能看出來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既然,無力看清,無力阻止,無力改變......”
“所以,所以...”佘相轉頭,極其嚴肅地鄭重開口,“風疾,為了大公子的安危,明日觀禮務必取消?!?p> 風疾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佘相,他只是靜靜地仰頭觀望長夜。
唯美,深邃,璀璨。
這瑰麗而迷人的星空,卻潛藏著不可知的危險。
他把一旁的長歌抱起,輕輕開口:“佘老,可否大致推算...莫語破境注定失敗嗎,還是尚有轉機?”
“此問何意?要此概數(shù)無用,哪怕僅有一成,也不可賭上大公子的未來!”
“佘老,我是他的父親,我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只是需要一個答案。”風疾平靜回答道。
佘相盯著風疾看了少頃。
隨即盤膝而坐,沉吟片刻,重重地捋了幾下自己灰白的胡子。
佘相神神叨叨般掐訣低語,仰望星群,其眼中有細碎的光點游走。
只見其表情越來越凝重,目光卻死死停留在一個紅色光點上,一開始只是細微渺小如塵埃般,下一瞬便壓過了所有,占據(jù)了佘相的全部視野!
在長歌的視角來看,佘爺爺?shù)碾p眼竟已化為一對血眸!
突然,術法中斷,一切異象陡然消失,仿佛有某種力量強行阻止佘相的窺探。
佘相猛地垂下頭,聲音沙啞,從他亂糟糟的須發(fā)中傳出。
“有東西干預老夫,我看不到更多了...風疾,這其中的水太深了?!?p> “但,綜合現(xiàn)有情況來看,莫語破境成功幾率不足三成。”
佘相略帶頹然的聲音在夜風中靜靜回蕩。
風疾微縮虎目,縷縷精芒逸散。
他掃視著這片天地,似是在尋找什么,抑或打量著什么。
風,忽然大了起來。
漫山遍野的鼓吹著,從峰巒,從雄關,從莽原,從冰河而來,跨越山海萬里,浩浩湯湯而至。
仿佛這片天地的意志,突然因風疾某種蘊含奇韻的打量而覺醒,如暴怒的神明,被其眼中螻蟻般的存在所審視。
似乎在警示,此般冒犯,是一種僭越!
同一時間,北境。
寒風肆虐,凜冽如刀。
這里沒有萬千氣象,五季輪換,唯有無休止的永寒與冰雪。
此般極端的冷,靈師也難以在這環(huán)境中生存,舉步維艱。
一處隱宮。
九條玄藍色龍柱均勻分布,環(huán)繞四周。
每一條龍柱上都有一條雪螭探首而出,其樣貌活靈活現(xiàn),須鱗分明,只是皆為冰塑。但從其表面無法知曉是大師的雕藝高超還是有大能者將九條活螭冰封于此。
九個螭首向前伸展,堪堪在隱宮正中駐留。
只見九龍正前,一顆人頭大小、烏黑渾圓的珠子,隱隱散著暗藍色毫光,安靜懸浮在空中。
九條雪螭自下而上成騰飛之勢,仰首拱衛(wèi)著黑色圓珠。
與此同時,九只龍吻個個吞吐炫白之氣,不斷噴在那珠子上。
每當九次吞吐一個周天,這珠子都會流轉一抹深邃的微光,順著其上一道極細的、自上垂落的光柱,融入穹頂,化為隱宮天幕的一部分。
隱宮之上,星盤錯落,大域成織。
若是佘相在此,定會一眼識出,這天幕呈現(xiàn)的星象,正是那氐宿星群!
“嘖...雖說這九龍欺珠絕星陣是成了,端的是好用的很。但...”一個青年站在黑色圓珠旁邊,盯著珠子喃喃自語,其身側有一片崖壁突兀地向中心延展,堪堪到他腳下,與黑色圓珠平行,“這九條小螭畢竟不是龍,若是真龍...那威力和效果...”
想到這里,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九條純血同代共裔真龍,嘖,我也就想想罷了?!?p> 青年身無寸縷,唯要害處云氣遮蓋,周身冷光繚繞。
只見他往身下一坐,竟也就跌坐到云氣之中,自在飄浮。
“嗯?”他一愣,看向天幕,那里有一股未知的力量想要穿透屏障。
“不行不行,以往就算了,不是什么要緊的大事,給你粗略感受一下又有何妨?”青年搖頭。
“但,這次的謀劃,若不成事,千萬年來繁榮穩(wěn)定之大局就要逆轉......待那時,生靈涂炭、戰(zhàn)亂紛爭都是小事,而規(guī)則,會變的。規(guī)則,可不能變,沒人承受得起......”
“故,一點差錯都不能有。出了問題,本座也難逃其咎啊。”
自言自語中,青年伸出右手。
他赤著身子,右手卻被一團暗黑色的玄冰包裹著,依然是手的形狀,仿佛戴了一副黑冰手套。
青年明明有著極其年輕的身體與面龐,若是穿越過玄冰看去,右手卻蒼老無比,如盤根虬結的老樹根。
只見他右手點撥劃勾,如同在空氣中優(yōu)雅著彈琴般,竟有淡淡漣漪在他手指的落點漾出。
霎時,整片天幕都被攪動了起來,在明暗變幻中,深埋了天機,更是將其中一顆血紅色星辰隱去。
做完這一切,青年輕笑著。
“呵呵...萬事俱備,萬事俱備......”
......
“天象詭譎,風疾,我看不到了?!辟芟喟欀碱^。
小長歌也愣住了,自己無論如何努力,已經(jīng)找不到先前看到的猩紅光點。
那氐宿星群,一派寧靜祥和,星羅棋布,閃爍夢幻。
仿佛先前的錯愕與兇險,只是鏡花水月。
“只有三成嗎?”風疾的神情看不出悲喜,其雙目深邃無比,直視蒼穹。
“我風疾一生逍遙坦蕩,光風霽月,并無深怨極恨之仇敵,來到東芒后更是如此。天災賑濟,獸患平定,妖禍鎮(zhèn)壓,無享樂用度之求,百姓安樂?!?p> “何人,或是何方勢力,想出此般下作手段,欲斷我親子修行之路,折百代難得之天才,以痛我風疾?”
風疾聲音不大,甚至像是在講故事。
但佘相分明感受到,氣氛越來越壓抑,剛才的奇怪天象也在這一刻消弭。
安靜到了極點。
一抹青光從風疾指尖點出,籠罩了整個風府,隨即,風疾在長歌身上也點了一下。
長歌突然聽不見二人的對話了。
“此為何意?”佘相摸了摸下巴,“把整個風府的氣息屏蔽掉,難道你小子要偷偷干掉我?”
風疾被佘相突然的無厘頭弄得有些無語。
他微微嘆了口氣。
“佘老,你說,如果我...”風疾緩緩抬頭,身軀竟慢慢飄浮起來,衣袍輕輕擺動,立于空中,“這樣呢?”
長歌茫然地看著佘爺爺,對方的眼睛猛然瞪大,一副見鬼的模樣,震驚的神情,臉上寫滿了“怎么可能”四個大字。
他又轉頭看向風疾,突然發(fā)現(xiàn)好像變高了些,低頭一瞧,父親竟然飄起來了!
“好...好厲害!”
風長歌撓撓頭,難道就因為會飛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
“現(xiàn)在,他們是否還能傷害吾兒?”
風疾平靜的聲音在佘相耳中如雷聲炸響。
“你...”佘相張了張嘴。
突然,佘相掏出了一片斑駁的玳瑁龜甲,不發(fā)一言,靜靜捏訣。
片刻,只見佘相嗟然長起,目中奇異,搖頭嘆道:“盡數(shù)天機,萬夫莫敵,無人可欺?!?p> “善哉!”風疾將長歌舉過頭頂,哈哈大笑。
“去也,去也!”佘相看著風疾,又笑著搖了搖頭,擺手而去。
風疾與長歌目送其漸行漸遠。
“爹爹,那我去休息了?!?p> 風疾把長歌放在地上,沒回答他,卻笑著看向了前方。
“小弟,這么著急回去做什么,有沒有想我?”
一道溫和的聲音從長歌背后傳來。
風長歌一愣,一下子轉過身去,眼淚如珍珠串兒般簌簌掉落。
“哥哥!哇......”長歌一下子撲進了那朝思暮想的懷中,嚎啕大哭著,“我好想你!”
正是風莫語。
“你,你怎么出關了?”只顧著哭,長歌突然想到了這點,連忙抬頭問道。
莫語把他的眼淚拭去,笑吟吟地道:“是啊,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只等明天破境了?!?p> 站起身,長歌發(fā)現(xiàn)風莫語拔高了許多,身體也健碩了不少。
最為神異的是,莫語雙臂外旋的青色紋路如燈火般明暗交替,頭發(fā)也在短短時間長到肩膀的長度,卻像云氣一樣沒有規(guī)律可言地在腦后飄揚。
風疾沒有掩飾對莫語的滿意與肯定,這是他在感靈巔峰也達不到的程度——他的兒子,風莫語,乃天龍之資!
“走,哥哥再陪你看一次星星去!明天我可就是圖騰境了,未來要去帝城的學院修煉了,沒太多時間天天陪你了。咦?小弟你竟然沸血了......”風莫語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等一下,哥哥,”在風莫語的疑惑眼神里,風長歌最后一次深深凝望夜空,少頃,他長舒口氣,展顏一笑,“好了好了,快走吧,我們?nèi)ネ媪?!今天我還想抓蛐蛐王呢.....”
“都依你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