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回來,B輪3000萬融資到位。大山哥帶領全公司開了全體動員會,為解決最后一公里的生鮮配送難題,正式宣布推出“社區(qū)保鮮柜”項目。為了星辰大海,為了千億市值,公司從上到下士氣高漲。
辦公室里掛滿了戰(zhàn)旗,各部門、各團隊給自己取了各種霸氣的名字,例如:縱橫隊、滅霸隊、破浪隊......紅色的橫幅也掛了好幾條,上面寫著振奮的口號,例如:沒有挑戰(zhàn)的人生不值過;劍指東南,誓死拿下;有一千種困難就有一千零一種方法.....人人把下個月的業(yè)績目標貼在工位前,誓要打好這一仗。
我又開始了各個城市的輪流出差,給本地團隊做培訓,列計劃,打配合,忙得暈頭轉向。整個十月、十一月我回了兩趟深圳總部,除了了解到新項目數據的狂飆猛進,再就是發(fā)生了兩個我關心的變動,一是,方見鴻升職做了運營部的負責人,他突出的能力得到了應有的認可,成為公司晉升最快的管理者;二是,大山哥配了一個叫林明月的年輕女秘書,這讓我感到憂心。但無論是對于哪個變動,我都沒有過多的精力去做點什么,兩次都是匆匆地回去,匆匆地離開。對于方見鴻的升職,我們都沒有時間去慶賀,對于大山哥有了女秘書,我也沒有機會跟他聊一聊莉莉,他比我還忙。
十二月的某天,我再次回到深圳,難得有時間回家休息一晚。晚上十點多方見鴻下班回來,他敲開我的房門,說有事跟我聊聊。他一臉認真,我意識到是他認為關系重大的事情,于是從床上起來,我們在茶桌前坐了下來。
“我有些不好的感覺?!彼_口到。
“關于什么?”
“關于公司,關于新項目?!?p> “發(fā)生了什么?”我一下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暫時還沒有,但我覺得有事會發(fā)生,”他頓了頓,又接著說,“不是好事,你明白吧?!?p> “你什么意思?詳細說。”
“我仔細分析了這兩個月數據,透露出很大的問題,數據不會說謊?!彼忠淮晤D了頓,似乎說出下面的話需要很大的勇氣,“我是說,你們推廣團隊做得很好,但是,你們做得越好可能錯得越遠,方向錯了你知道吧?”
“什么意思?”
“簡單說,社區(qū)保鮮柜推廣得太快,但使用率太低了,推廣越多,使用率下降得越快。雖然,我不知道具體的成本,但任何事情都脫離不了常識,要我評估,這個項目肯定會徹底失敗?!?p> “他們之前說做過財務測算模型的,可行的!”
“事情每分每秒都在變化的,在我們說話的這段時間,數據可以轉頭向上,也可以急轉直下?!彼行┘绷?。
“你覺得問題出在哪?怎么扭轉?”
“你沒聽明白,這不是通過運營策略能扭轉的問題?!彼Z氣堅定地說,“我們錯誤地判斷了用戶的需求?!?p> “這是個偽需求?”
“是這樣?!?p> 我們都陷入了沉默。
“你跟程大山聊過嗎?”
“聊過?!?p> “他怎么說。”
“他讓我不用太擔心,他認為,這種數據的下滑是增量過快,用戶反應滯后很正常,我們通過加大宣傳,培養(yǎng)用戶習慣能改善?!?p> “也有道理的?!?p> “根本沒有道理。首先,我已經判斷了這是個偽需求,生鮮是特殊,用戶能簽收的就會即刻簽收,不能簽收的放入保鮮柜他們也會大概率不會去拿,而我們的維護成本很大,這不是我說的,這是數據說的。”他急匆匆起身去客廳倒了一杯茶,回來又接著說,“我還操心了一些不歸我操心的,我也做了個財務測算,采購、人力、物流、設備維護,這些費用加起來,上一輪融資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程大山怎么說?”
“他說,C 輪在談,明星機構,是一筆很大數目的錢。”他自顧自地搖搖頭,像是在否定著什么,又像是無可奈何,“他還說,還有保底方案,有巨頭介入,想談收購。即便是賣身,現在這項目也是負擔,到時候只能折價賤賣了?!?p> “他也會出錯!”方見鴻激動起來,“我們都是有期權的,我當然是心疼錢,但我更覺得這是一份事業(yè),我不甘心看著它失敗。”
“你說的這些,我在前線實在沒有你能看得全面,我得了解一下。”
“這個社區(qū)保鮮柜項目不值得搞,最后一公里的難題我們得另想方案?!?p>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找程大山聊的?!?p> “那就好。”他喝了一口茶,仍是憂心忡忡地起身出去了。
我覺得腦子有些混亂,實話說,我是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聽到這種情況的。如方見鴻所說,我們市場部這幾個月來做得非常出色,各座城市捷報頻傳,我們還沉浸在爭取更大的勝利的亢奮之中。方見鴻給我從頭潑了一盆涼水,我知道,他不是沒有根據地跟我討論這個問題。
躺著床上想了一晚上,我也感覺越來越不安心。凌晨五點的時候,我起身坐在陽臺上看天一點點地變亮,鮮紅的朝霞一點點地透過墨色的烏云,終于泅染了整個天邊。黑夜與白晝在此刻交接,我感到心頭一顫,不禁生發(fā)出彩云易散的感傷。
我給大山哥發(fā)消息,說有事需要跟他面談。消息剛發(fā)出去立馬就收到了回復,他說,他很忙,目前人在BJ,讓我聯系一下他秘書林明月安排時間。那時候天色微明,他也可能失眠了。
晚上跟允真吃飯,我們又鬧了不愉快。她埋怨我心里只有工作,沒有時間陪她,她爸媽想見我,我也不放在心上。我跟她解釋,我想等這一段工作告一段落,年底前的升職有了結果再去她家。她說,哪些不重要,她爸媽不會在意我的事業(yè),只要她喜歡。我感覺這種想法傷害到了我的自尊,然后,我們就爭吵了起來。
“你身上沒有可愛了。”她一臉失望地看著我說。
“什么?”我感到莫名其妙,沒好氣地回道。
“你的身上只有穩(wěn)重大方,沒有可愛了?!?p> “我肯定會一年比一年成熟,你這樣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
“要求一個男人可愛很過分嗎?”
“過分。你不能責怪說,我失去了一樣我從沒有過的東西。”
“有過。”
“那是你感覺,我是一個成年人,我討厭你用可愛形容我。”
她怔怔地看著我,然后又是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來。我感到無能為力,感到心煩意亂。我也無法把公司可能出現的狀況、把我內心的擔憂說給她聽。
“我們冷靜一段時間吧,你也好好想想?!彼f完,拿起包包徑直走出了餐廳,我來不及說一句話。
于是,晚飯也就不歡而散。
隔日我便返回了長沙,無論如何,工作還是要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