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墩子，這邊！”
循著大哥的聲音，我一路跑上了山林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著這么一條路的。
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
村子已經被洗劫了，我們這些人絕對不能被抓住，否則一切就都完了。
一想到這里，我沒忍住情緒，給了身邊的大樹一拳。
小秀……
“這邊。”大哥沉穩(wěn)的聲音在我背后響起，我這才看見站在我身后的大哥：“大哥！”
“先別說話。”大哥壓低聲音，用手指指示著我前進。
我們躲在一處過了縫才能看見的小洞里，用石頭和樹葉做了偽裝。
“就你一個？”大哥問道，隨后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便發(fā)出了一聲哀嘆。
大哥并不算是最聰明的，大多數時間，他甚至顯得很笨，只有小秀和我樂意和他一起玩，長大了也是我們三個人互相幫襯著。
唯獨如何活下去這一條，我覺得村子里所有人都不如大哥。
大哥很早就告訴過我們，會有那么一天，我們將遇到無法抵抗的危險，我們應該為那時候做準備。
可沒人相信他，大家都覺得是我爹娘的死，讓大哥變得有點神經了。
但一直在跟著大哥的我，知道他在干什么，所以我不會覺得他是瘋了。
“……別想太多，咱們管不了這種事，能做的只有等土匪走了，咱們回去收拾?！贝蟾缗牧伺奈业募绨颍骸八??！?p> 小洞里空間不大，但躺倆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逃離土匪的追擊早已讓我筋疲力盡，躺下沒多久我就睡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到第二天起來，我走出山洞時，眼前的景色讓我有些恍惚。
村子里忽然長滿了茶樹。
要不是大哥叫我下去，我差點就要以為自己到了什么別的地方。
茶樹從村口長到了村尾，家家戶戶都有那么一倆株，枝繁葉茂，突兀的出現在被火焰踐踏過的房屋和田地里。
“土匪……土匪們哪去了？”我急切地問道，大哥沒有急著回應我的問題。
他走進村子里，湊近一株茶樹，用手捻了一片葉子下來。
從樹枝的斷口處，一股紅色的霧噴了出來。
“這是……”我皺著眉頭，在離大哥還有幾步的時候停了下來。
“別過來?！贝蟾鐚⒉枞~掐碎，仔細觀察著從里面析出的汁液。
“先別管茶葉了，村子里的人呢？土匪把他們帶到哪去了？”我著急得不止一點半點。
“冷靜，墩子?！贝蟾鐝碾S身攜帶的腰包里找出了一個小盒，又捻下一片茶葉裝進小盒里，這才陪著我走進了村子里。
“這些茶葉，會是咱們的收入來源。”
在一無所獲的搜索結束之后，大哥忽然對我說道：“村子只剩咱們倆了，擺在咱們面前的就是倆條路?！?p> “一，空手走出去，沿街乞討，就這么過一輩子?！?p> “二，把這些茶樹照料好，我認識外面的商人，這茶葉能幫咱倆在他那里賺些名聲?！?p> 大哥看著我，我有些茫然。
“這些天，我會把制作工藝和注意事項寫好，這樣你上手了也不用我手把手教，你是聰明人……你呢，這些天，就給村里的人們，立個碑吧?！?p> “……我們……萬一……萬一他們還活著……”我想說的話一股腦地堆在了嗓子眼里，沒有一句話能完整地蹦出來。
“……”大哥并不說話，他越過我，走向后山，于是我下意識地跟上。
我從沒來過后山，這里對于我來說是塊禁忌地。
“來，手?！?p> 大哥伸出手，將我提上了山頭。
走了將近倆個時辰，我終于看到了后山的景色。
滿山的紅，是茶樹，紅色的茶樹。紅的像是會燃燒起來一樣。
“我很慶幸，你沒問我更多問題，就這么跟上來了?！贝蟾绮嬷?，滿意的看著被后山的景色驚艷到目瞪口呆的我。
“你娘，我墩姨，就是死在這里的?！贝蟾绮⒉患芍M什么，每當他這么口無遮攔的時候，一定是他要講大事的時候到了。
“你想見見她嗎？”
太陽正沖著我們的天靈蓋照著，我渾身冰涼。
大哥從腰包里掏出一個人偶，那人偶身上布滿了茶漬。
“這是……拿這里的茶葉做成的茶包，得縫好，縫出人樣，這個茶包才算做完了?！?p> 大哥在等著我問。
“什么意思？”
于是我問道。
“你看那漫山的紅茶葉，那都是人，咱們村，還有附近那些野賊山匪，祖祖輩輩都在這里?！?p> “不過失了人樣，沒了思想?！?p> “詛咒？保護？我說不清，也沒人能告訴我?！?p> “墩姨在那里，最靠近山底的那朵白花旁，那株帶著鐮刀的茶樹?！?p> 大哥說話的速度并不快，可我偏偏一點都聽不懂。待到我回過神來，開始琢磨大哥的話時，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白活了二十幾年，我腳下的土地像是碎棉花一樣虛浮。
“而這個人偶，是我為那些人做的皮?！?p> “歇一會，咱們下山。”
我定定地看著山底。
那柄鐮刀已經被銹爛了。
十幾年了，我居然一直不知道，我的母親就和我隔了一個山頭。
“等等。”
電光火石間，我忽然抓住了一個可能性，這個假設使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顫聲問道：“大哥，你帶我來這里，是為了和我說明，村子里那些茶樹……”
大哥沉默不語，他已經很久沒剪的頭發(fā)，讓陽光無法照射到他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