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的榮光
清晨,初陽,天空透出淡淡的紅。
作為科恩市光明教堂的主教,法瓦茲并不喜歡起早,尤其是在周末,特別,是在這個該死的夏天。
盡管不情不愿,法瓦茲還是從熟睡的子爵夫人懷里掙脫,急匆匆的穿好衣服,趕向白鴿廣場。
此時的白鴿廣場已經聚集了很多市民,里三圈外三圈,圍著廣場中間聳立的絞刑架指指點點。
絞刑架上,三個頭發(fā)凌亂,滿身傷痕,血跡斑斑的年輕人,頭被套進絞索里,跪在地上,等待最終審判。
法瓦茲邊走邊整理黑紅色長袍,嘴里咕噥著對市立監(jiān)獄長的夫人、姐妹、母親的一長串問候,撥開聚集的人群,幾個大步就登上了廣場中央的絞刑架。
一個身高超過六尺,壯碩的如同一頭棕熊的青年,正站在絞刑架的犯人身邊。
看見法瓦茲上來,立刻咧開嘴,笑呵呵的走了過去。
“贊美七神,法瓦茲主教,你來的正是時候。這三個倒霉蛋昨晚盜竊了市立博物館,人贓并獲,哈里森閣下親自下的絞刑命令。”
“親愛的唐,愿光明神保佑你。”法瓦茲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既然是哈里森閣下親自下的命令,那么他們一定是罪大惡極了。讓我們開始吧。”
“有勞了,法瓦茲主教?!鄙聿母叽蟮奶仆讼氯ィ驹谑苄谭干砗?,就像一座小塔。
法瓦茲轉過身,面帶笑容,向民眾先是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面部漸漸嚴肅,眼中泛起悲憫、憐愛與痛心,法瓦茲的眼角甚至擠出了兩朵淚花:“贊美七神,贊美偉大的光明神狄波拉克,是您隔斷了血色天穹,驅趕了黑暗,帶來了光明與希望?!?p> “但是,今天,您的膝下”法瓦茲聲音逐漸變得顫抖、高昂,“三只迷途的羔羊,就要回歸我主的懷抱。在我主擁抱他們之前,他們想向您懺悔,乞求您的寬??!偉大的光明神,您是否……”
“呸!”絞刑架上,待受刑的三個男人中,身形最瘦弱的那個,抬起頭,朝著法瓦茲狠狠的啐了一口。
一粒帶著血絲的、惡臭的、焦黃的濃痰,不偏不倚的粘在法瓦茲半禿的頭頂上。
“該死的神棍!愿三頭惡龍烏斯齊亞斯將你的頭顱咬碎!我不乞求寬恕,更沒有什么悔恨,我沒有罪!是你們誣陷了我!七神在上,我僅僅是路過,便被抓了起來,甚至被安上了偷盜的罪名!偉大的守護女神達安娜見證,我一直是遵紀守法的公民!我要求重新審判!”
粘稠的痰液,在法瓦茲頭頂緩緩向下滑動,烈日下,水分已經開始蒸發(fā),腥臭的氣味強烈刺激著法瓦茲的鼻腔和內心。
作為一名擁有四階光明星力的神職人員,別說是一口痰,就是一發(fā)子彈,法瓦茲也有信心躲開。但是,考慮到正在觀看的市民,他硬生生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臺下圍觀的群眾已經不如開始那般安靜,一陣陣低語聲傳來,甚至還有幾聲竊笑。
這些該死的、未開化的野蠻人!法瓦茲不去管頭頂的濃痰,強行咽下已經涌上喉嚨的酸水,看了眼身后站立的唐。
唐瞬間會意,從口袋里掏出一塊臟兮兮、皺巴巴,滿是污漬、油膩的爛布團,熟練的塞進了最為瘦弱的犯人嘴里。
法瓦茲點點頭,繼續(xù)致辭:“您是否愿意寬恕他們的罪行,降下神恩,讓您的光輝再次照耀世間?”法瓦茲面向太陽的方向,雙手高舉,做出擁抱的姿態(tài):“偉大的光明神狄波拉克,請您降下神恩,溫暖您的牧場,寬恕您的羔羊吧!”
大約三秒之后,在絞刑架上方,法瓦茲的頭頂,一道比太陽光更明亮、更溫暖的強光,從天空中射了下來。
絞刑架下方,人們看到神光出現,便一個個的使足了勁,用力推搡著,向絞刑架下方,距離神光最近的地方擠去。
神光籠罩的范圍并不大,光束在主教法瓦茲的頭頂最為集中,然后向四周發(fā)散。越靠近絞刑架的位置,神光也就越濃郁。
那些有幸沐浴神光的人們,身上有傷,或者有什么暗疾的,都在迅速恢復。
一個幸運兒,二十幾年的老瞎子,完全是被擁擠的人群推到了絞刑架的下方,占據了一個最靠近神光的位置。老瞎子身邊的市民親眼看見,兩只眼珠子從瞎子的眼窩里一點點長了出來。
“贊美七神”“贊美偉大的狄波拉克”“贊美光明神”“偉大的光明神,請寬恕我的罪孽,賜予我福報”
在神跡的感召下,人們開始一遍又一遍的稱頌神靈,一些人已經徹底被感動,跪伏在地,淚流滿面。
法瓦茲很滿意,頭頂的濃痰已經在神恩的照耀下蒸發(fā),惡臭的氣息已經蕩然無存,甚至還殘留了一點芳香的味道。
“光明神已經寬恕了你們,愿你們在我主的懷抱中不再迷途。”法瓦茲向唐點頭示意。
唐走到絞刑架后方,拉響了一口銅鐘。
“鐺鐺鐺……”
隨著銅鐘聲音起伏,三個身著制服、面相兇惡的行刑人走了上來。
三人帶著默契的,獰笑著,一同拉下了三個絞索的行刑扳手。
受刑人身下的板子被抽走,絞索被拉緊。
三個罪犯像離開水的魚,身體在空中左右扭動,雙眼瞪得溜圓,不一會,便一動不動,死透了。
……
午間,一間寬敞的,灰黑色調的辦公室里,法瓦茲主教,正在和科恩市警局局長,兼市立監(jiān)獄監(jiān)獄長哈里森共進午餐。
“噢,親愛的法瓦茲,富朗克真是該死,居然在眾目睽睽下羞辱了您!絞刑對于他來說,實在是太過于仁慈了?!惫锷贿呎f,一邊對付一盤鮮嫩多汁的紅酒燉牛肉。
“我敢打賭,你還沒看過我們市立監(jiān)獄的保留節(jié)目,哦呵呵,我們應該把富朗克吊起來,雙腿分開,在后面那個洞里,你懂的,法瓦茲,我打賭你知道是哪里,哈哈”哈里森神色猥瑣,聲音尖銳。
“塞上一根手指粗細的軟管,灌進去一大桶甜味橄欖油,再找上一窩大個的沙丁堡行軍蟻,哦吼,然后你就瞧好兒吧!”
“據說,參加這個保留節(jié)目的小寶貝,剛開始會感覺很快樂。啊哈!是那種發(fā)自靈魂深處、讓人顫栗的快樂。想想看,我的老朋友,一窩沙丁堡行軍蟻,在體內挖掘、取食、建巢……”
“好了,哈里森,我對你們監(jiān)獄的保留項目沒有興趣。”法瓦茲正專心致志的消滅一盤蔬菜燉羊肉,“但是,我聽說警局新抓到了一批異端,等待審判,里面似乎有個比較重要的人物?”
“哦,你說的一定是那些滿嘴知識和學術的苦修士。”哈里森皺了皺眉,“嗯,人數倒是不少,整整二百多,嘴里一個個咕噥著什么‘知識改變命運’,哼,多可笑,馬上他們就會知道,他們唯一的命運就是絞刑架!”
“至于什么重要的人物,嗯,也就是那個寒地口音的苦修者,能稍微的,讓大人物們稍微的提起一些興趣?!?p> 說到這里,哈里森降低了聲音,“那個寒地人全名叫做阿卜多勒·賽米爾·塔布拉汗。你知道的,阿卜多勒只是一個意義上的名字,所有的苦修者,都以成為‘阿卜多勒’為榮,在異端中,‘阿卜多勒’代表著不折不扣的狂信徒。據說,這個‘阿卜多勒’身后有一尊墮神?!?p> 哈里森神色端正,右手伸出食指,向上面指了指。
“嗯,如果是真的,這個阿卜多勒,必然會受到王國最嚴苛的審訊。在七神的榮光里,決不容許任何墮神的污染和引誘。”法瓦茲義正辭嚴的說。
“當然,法瓦茲,我的老朋友。警局早就通知了埋葬機關,‘處刑人’已經上路了?!惫锷瓝u晃著一杯特朗加紅酒,“那些可怕的家伙,真不想和他們打交道?!?p> “哦?這么說這個異端的審判……”
“是的,由埋葬機關接管,教會恐怕伸不上手了。這是上面的決定,我也沒有辦法?!肮锷瓱o奈道。
法瓦茲端起一杯松果子酒:“那么,說說生意吧,哈里森,黑大陸紅蛛的毒囊已經斷貨很久了,今天最后一個神恩術卷軸也消耗了,如果再得不到材料,恐怕下一個上絞刑架的人,就會是我了。”
哈里森正了正略有些發(fā)福的身體,喝下杯里的紅酒,為難的看向法瓦茲:“法瓦茲,你知道的,東邊的戰(zhàn)爭最近打的很激烈,黑大陸的東西,很難獲取,紅蛛毒囊的價格已經翻了幾番。
但是,既然是你說話了,我會想想辦法。我一個在黑大陸討生活的老朋友,應該還有一些存貨。
不過,法瓦茲,我的兄弟,教會給的采購價格,已經維持了三年。我是看在我們這么多年的交情,才一直按照原價供貨。但是,你瞧,這年頭就連一杯紅酒也要三個銀克蘇,繼續(xù)這樣下去,親愛的法瓦茲,恐怕我就要承受不住面臨破產了?!惫锷p手一攤,一副苦惱、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天哪,我可真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哈里森,如果你及早的告訴我,我絕不會讓你吃虧的。”法瓦茲很驚訝,“這樣吧,你說一個讓我們大家都能接受的價格。別讓自己吃虧,我的兄弟?!?p> 法瓦茲面露微笑,該死的胖子,的確,一個紅蛛毒囊,在黑市的價格確實已經超過了三十個金克朗,但是,誰不知道黑市的后臺是你們警務系統(tǒng)?前段時間有人在黑市上,一群人用暴力手段低價收購了所有的紅蛛毒囊,那些人極度囂張,毫不掩飾,其中兩個人甚至還穿著警察制服。
“嗯,那么,”哈里森又倒下一大杯特朗加紅酒,“二十五個金克朗,為了七神的榮光,還有我們的友誼,我愿意承擔一部分費用,作為我對光明神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奉獻。千萬不要拒絕,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p> “愿七神永遠護佑你,我的兄弟?!狈ㄍ咂澟e起了酒杯,兩只酒杯狠狠的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