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聲遽爾響起,是撕心裂肺的嘶啞聲,這無異于在幽靜如湖的水面擲入重若千斤的巨石,只頃刻間就掀起驚天駭浪。
迷霧里,堅韌的鎖子甲無法抵擋這樣虛無的攻擊,鮮血染紅衣衫,血肉變得模糊了起來。所有人都停下來匆匆的腳步,屏住了呼吸,神色變得冷峻,見慣了生死的眾人上千精銳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寂靜、幽暗、狹隘的白霧中,是他們在生與死前游蕩。
他們都明白,這樣的攻擊只是星火的微芒,可他們的血與熱卻在一瞬間就沸騰了起來!
“列陣,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跨入這白霧半步!”騎在紅鬃烈馬并披有濯銀細甲的人發(fā)號施令。
“是——”守在他身邊的人無一不沉聲應答。
焦急、謹慎、憤怒融入了每一位將士臉上的皺褶,它們都深深地刻在了眉間。
鎖子甲在白霧內(nèi)蒙上了一層濕漉漉的紗,可他們無暇擦去這些紗,只顧著舉起沸騰燃燒的長劍往四處探查,風的微動、呼吸的節(jié)奏、白霧后的虛影……他們不放過一絲漣漪!
劍沉穩(wěn)地落在他們的手心,劍鋒鋒利如發(fā)硎,一縷縷寒光抽絲般落在將士的皺褶縫隙里,只待寒光一閃,鮮血與嘶吼便會如山崩一般潰來。
“它們來了!”
紅鬃烈馬碩大的眼眸里透出了恐慌,這是野獸的本能,它的啼鳴與不安被配著濯銀細甲的人用轡頭狠狠地壓下。
話音還未散,白霧就猛烈地翻滾了起來,好像有百萬雄獅在從白霧的另一端沖擊;大地在俄頃間抖動了起來,仿佛有無數(shù)人在同一刻踩踏大地,血的黏稠味飄來了;風在劇烈地呼嘯,看不清的風化作刀劍的鋒刃刮在他們的臉上,鮮血正滋滋地從傷口里飛濺。
他們的眸子里沉著光,比落在湖里的月還要森然。
“蒼古的罪與惡啊……”蒼老且宏大的聲音在天地間炸開,有如天地閃爍的驚雷。
他們誰也不知道這些聲音從何而來,但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怨恨與惡毒。
“為了穿過囚籠就只剩下這些無用的奴仆了嗎?”
“籌備了這么久就只剩下這些,真是該死的奴隸!”
“諸神啊…你們?yōu)楹我o弱小的人類如此多的恩惠啊……”
“真是可笑呀……”那人癲狂地笑起來了,這是不同于人的笑聲,尖銳得令人想捂住雙耳。
笑聲停了,冰霜般的冷聲如箭羽一樣透射入眾人的耳廓里。
“就剩下這些弱小的奴仆啊?”
“越是血脈稀薄的種族越是容易穿過這片囚籠啊……”
發(fā)出聲音的人在自說自話,白霧中依舊沒有他們的身影,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別扭,像是剛剛學會開口言語。
“不如就讓爾等以血來染紅為這群卑微奴仆的命付出代價!”
大地的震動感愈發(fā)強烈,鎖子甲與內(nèi)衫相摩擦,落在眉宇上的發(fā)絲也在微顫,冷汗在不知覺中濕透了內(nèi)衫,汗液凝結(jié)成珠在臉上流淌,眼眸里凝重的光更加森然,是落入湖內(nèi)的月被蒙上濃濃的暗云。
一息間,有幽藍的火從遠處蔓延——那是無法熄滅的火,是唯一能夠驅(qū)散白霧的“神”之火——深邃且陰冷的火光將白霧暈染成了一片湛藍,化作了燃起幽火的一片廣闊之海。
幽藍的火光照亮了他們的臉,陰煞得令人害怕,沉在湖中的月也被染得湛藍。
駕馭烈馬的人面不改色,冷冷的目光里全是那片湛藍的海,此刻,他輕輕地抬手。
“喝——”眾將士立即弓腰,藏在衣襟下的肌肉緊繃如弦,只等他一聲令下。
他冷笑,朝燃起的這片幽火說道:“什么奴仆?什么血脈稀薄的種族?我只知道你們皆為異族,是努力了千萬年都未能穿越這片白霧的廢物!一些廢物聚集的種群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廢物也妄圖自詡為神?這豈是你們這些異族所能玷污的名諱?”
“哈哈哈——”那道聲音并不因此惱怒,“悲哀的人類呀,你們忘記誰是誰的奴隸?誰是誰的君王嗎?這些你們都不記得了嗎!是活在這片你們?yōu)樽约簞澤系那艋\里變得愚昧而無知了嗎?既然你們忘了,那就讓我們來替你們蘇醒那些藏在血脈的記憶罷!”
終于,發(fā)出聲音的異族在白霧中現(xiàn)出了身,準確的說,他并非人類,只是一個擁有人形的怪物。
幽藍的火從它的手臂上開始燃燒,像是如水流一般往地上淌,然后在頃刻間將白霧點燃?;鹧嬖诘孛嫔仙l(fā)出炙熱的高溫,卻無法傷害這些將士,甚至連衣襟都沒能點燃。
它漆黑且刻滿紋理的肌膚上長滿了墨綠色的硬刺,硬刺尖銳如爪牙,泛著冷冷的暗光。鮮紅如血的液體正在從刺尖上滑落,滴落在地上,散出濃濃的白煙,腐蝕了泥土。這些硬刺雜亂無章、無跡可尋,只有那雙迥然的猩紅之眼正直勾勾地注視著為首的人,它的眼眸里雕著花紋——如焰一般,在它的眼眸深處滾滾燃燒。
“異族之人,你想過你會死在人類的劍下嗎?”他輕笑,不屑與不羈藏在了輕笑里,淡淡得如沐春風。
他拔出了腰間的配劍,眨眼間,乳白色的火焰從劍鋒上燃起。他舉劍,在面前的虛無里劃出幾縷白光,像是斬破了虛空,一時間,空氣里竟有“嗡嗡”的輕顫。
“死在爾等奴隸的劍下?真是可笑!”白霧在幽火的灼燒下散了。
那些跟在它身后的異族們也露出了鋒利的爪牙,它們兇狠的目光與嗜血的尖牙在蠢蠢欲動,漆黑如墨的外表下藏著可怕的身軀。它們趴扶在地上,尖銳的頭顱里沒有眼眸,渾身都流淌著墨綠的膿液。
“是嗎?那不妨來試試!”他的笑容散了,肅然之氣倏然而立。
他猛拉轡頭,朝列隊成軍的將士大喊:“天之塹的守衛(wèi)者們,跟我殺!以命殺異族!以血淹異血!以劍破異種!”
“殺!殺!殺!”眾將士齊聲吶喊。
只見數(shù)不盡的將士們跟在他身后,踩踏著大地,唱響金戈之樂,用鮮血與刀劍去染紅這片湛藍的霧。
什么燃不盡的幽藍之火?什么如神一般的異族?在生與死、血與命前,他們都是卑微得有如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