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寧掌門舊事

　　“女俠，此等大事……”

　　“你莫要害怕，一切有我華山承擔(dān)。你逢人便說是華山寧中則威脅你等前去，記得帶回糧食盡快吃下，免得被人重新征集?！?p>　　“可是……”

　　“別可是，他們不敢動你們，除非我寧中則死去?！?p>　　“糧食或許不多，但是足夠你們短暫使用。吃了飯就能飽肚，肚子飽了才有力氣?！?p>　　“我觀西北大地連年天災(zāi)，大旱恐怕還會繼續(xù)下去。你們需要好好想想，吃飽了肚子之后，是趁著有力氣去求生，還是在此地等著風(fēng)調(diào)雨順。”

　　宋青提著長劍起身走向門口，身后的男人跟著送別。卻沒想到宋青忽然停下，隨即轉(zhuǎn)身再次說道：“人之所以為人，乃是人知變通，會動腦，懂奮斗。”

　　“此次我?guī)湍銈?，但是卻不會一直幫你們?！?p>　　“土地?zé)o法耕種，也不會變出糧食。因此，你們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今后應(yīng)該如何。”

　　男人目光沉思，宋青說的話實在是令他驚駭。

　　西北連年天災(zāi)，大旱幾乎斷絕生機。無數(shù)百姓遠走他方，也不知是求到了活路，還是埋骨荒野。

　　但是無論如何，留下的人都是不敢闖蕩的，一絲膽子小，二是不知變通。

　　對于升斗小民來說，外出求活就是逃戶，或許會獲得生機，但是一走首先就有了罪名。

　　這就是大明特色。

　　而留下的都渴望風(fēng)調(diào)雨順，有一線生機，最為直觀的就是，沒有罪名。

　　誰也不知道那一條路好，那一條路壞，都是本能的根據(jù)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生存經(jīng)驗去選擇。

　　但是今天宋青的話，卻讓男人有些動搖。

　　其實他更加震驚，萬萬想到眼前仙女一般的女俠，竟然有膽子去威逼縣令開倉放糧。

　　都說江湖中人，行俠仗義，但是卻又有幾個真的將百姓放在心上的。

　　劫富濟貧若是真的劫富濟貧，那百姓也不會苦成這副德行。

　　將宋青送出家門，宋青再次腳步一頓：“你要相信我，我沒必要騙你?！?p>　　男人微微一怔，隨即更加感激。

　　別人幫助你，還要努力的去取得你的信任，讓你知道是真的在幫助你。

　　這樣的事情實在是無法言說。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天底下畢竟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男人難得的笑出聲，聲音堅定的道：“寧女俠的話，我們是相信的?！?p>　　宋青微微一怔，他最怕的就是這群百姓不敢，或者不愿意相信自己，沒想到卻得知了意外的答案。

　　“為何？”

　　“寧女俠不知嗎？”男人微微古怪的打量一下宋青：“十五年前，寧掌門還未繼位卻已經(jīng)在我華陰聲名卓越。當(dāng)年同樣是天地大旱，西北顆粒無收，百姓流離失所……”

　　宋青安靜傾聽，就連寧中則都目光溫柔下來。

　　兩人都是第一次聽到寧中則父親曾經(jīng)的事情，不過看這男人的表情，應(yīng)該是一件俠義之事。

　　“當(dāng)時我剛十歲，家父本想說一門親免得年紀(jì)越大越不好找，卻碰到了大旱……”

　　“寧掌門當(dāng)時走遍華陰周邊，最后越走越遠，或許是看西北真的無法活人，與是寧掌門號召西北武林豪俠，各大門派出錢修建水渠……”

　　宋青皺眉：“豈能如此簡單？”

　　男人笑了，目光帶著崇拜：“當(dāng)然不簡單，別人家里的錢為什么要拿出來給不相干的人修建水渠？不過寧掌門想到一個法子，修建的水渠按照距離劃分給各個家族或者門派，只要出錢出人的，就能獲得一段水渠的所有權(quán)……”

　　“小門小派和各個武林家族簽訂契約，不得互相為難，否則西北武林共伐之。因為當(dāng)時需要我等百姓做工，而且，也需要討論水渠如何給我等百姓使用，因此這件事很多百姓都知道?！?p>　　“最后如何？”宋青知道結(jié)果肯定不會好，但是還是問了出來。

　　男人苦澀一笑：“簽訂契約之后，在華山見證下，西北武林出錢，我等百姓出力鏈接老舊水渠，又修建新的……我需要答應(yīng)各大門派和家族，在各個領(lǐng)地取水需要支付一定報酬，就可使用?！?p>　　“此事雖然讓我等多了一份負擔(dān)，但是總歸能活下去。只要風(fēng)調(diào)雨順，那就沒有關(guān)系。若是再遇到天災(zāi)，也不必遠走他鄉(xiāng)，顆粒無收?！?p>　　宋青接著問道：“后來呢？”

　　“后來一年后接著大旱，但是朝廷卻派人來賑災(zāi)了。我等百姓自然不再愿意去付給各大門派報酬，不僅如此，更有很多人去衙門狀告武林中人欺壓百姓……”

　　“然后，朝廷的欽差走到半路回去了，賑災(zāi)的人也再也沒有出現(xiàn)。西北武林也不愿意出錢維護水渠，我等百姓瘋狂取水不過兩年水渠就破敗了……”

　　宋青沉默，這才是現(xiàn)實。

　　男人目光愧疚：“寧掌門因此而威信大失，我等聽聞當(dāng)年寧掌門繼位之時，很多武林人士前來華陰，據(jù)說華山狠狠的鬧騰了一通。”

　　“寧女俠，所以我愿意相信寧女俠?！?p>　　宋青深深的看著了眼男人，終究是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隨即提著劍轉(zhuǎn)身離去：“我在城門等你們。”

　　她腳尖一點，飛身而起。

　　凌晨的天空暗淡無光，只剩下空中一道白影沖天而去，像是劃破黑暗的白色閃電，越來越快。

　　寧中則停在村外一顆大樹上，坐在樹干之上，晃動著雙腿。

　　手中的長劍劍鞘輕輕敲打著樹枝，看上去頗有些心神不寧。

　　“寧寧，不要胡鬧。”

　　“我怎么就胡鬧了？我爹做那么大的事情，結(jié)果被他們背叛。”

　　“這是兩碼事。”

　　“心魔，你到底是不是心魔，怎么比我都心善。”

　　“這不是心善的問題，人心復(fù)雜，追逐名利，寧掌門應(yīng)該理解?！?p>　　“可是我不能理解?！?p>　　寧中則抱著胳膊背過身去，就像是生氣不理會宋青。氣的肩膀一抖一抖，鼻子都歪了一般。

　　即使心地善良如她，貿(mào)然知道這等事情，同樣心中氣憤。

　　“心魔，我江湖中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以德報怨不是我們江湖人的規(guī)矩?！?p>　　寧中則依舊不甘心的勸說。

　　宋青無奈只好不吭聲，他知道寧中則正在氣頭上，因此想要等寧中則冷靜下來再說。

　　至于百姓對寧掌門做的事情，雖然算得上是背刺甚至不講恩義，但是這不是自己見死不救的借口。

　　若是講究道德規(guī)范，那這天下的百姓都餓死，也不虧。

　　道德從來都不是給小人物的。

　　律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