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陳實遠遠地看著那對處正在發(fā)情期的老虎，不得已暫時放棄了這個目標。
來落鳳山之前，陳實想的是，通過一場全身心投入的搏斗，體會‘神意’全面控制自身的那種狀態(tài)。
但是看到這對老虎，陳實心中并沒有多少搏斗殺戮的欲望，相反還覺得這對老虎有那么點可愛！
陳實意識到自己的狀態(tài)不對勁，他不喜歡無緣由的殺戮，這沒錯。但是看到一對發(fā)情的老虎，反而覺得可愛，這就有點離譜了。
陳實找了個僻靜地方，端坐身體，調(diào)勻呼吸，點點滴滴細細思索。
他從小在陳家村長大，在六歲時看了場‘戲’，認識了位新朋友。
然后去到縣城書坊，和父親同住。在青草學堂學了些基礎(chǔ)功課，然后依托書坊收集整理了幾冊書。于是也對自身所處世界有了基本認識。
之后進了武院修習功法，身體不斷強大起來，腦海中故事書也一并展現(xiàn)出了神奇的一面。同時也萌生了丈量世界的想法。
他學武以來，未曾真正與人搏擊過?？吹嚼匣ⅲ瑓s也未曾懼怕。
一方面，陳實知道自己的強大，每月的體能測試和桂珠山那慌不擇路的白尾鹿就是旁證。
另一方面，有了《江湖武者傳》里面那些傳神的兇惡荒獸對比，眼前的老虎，最多算是一只稍大點的貓咪。
因為它們?nèi)跣。驗樗鼈兾丛鴤ψ约?，陳實心中不要說殺意，就連搏斗之心都沒有。
想通了這點，陳實暫時放下了話本中“在生死搏斗中感悟”這條路子。他不適合，至少現(xiàn)在的他不適合。陳實想，或許自己需要一個能教導他這些的師傅了。
再次回到王家村，陳實和王河打了個招呼后趕回了蘭樹坊。
看到兒子出去不到十天就回來了，陳大樹有點疑惑，但更多的是喜悅，關(guān)心地問道“修煉完成了？”
陳實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方向有了，但我狀態(tài)不太對，我想找教習請教下?！?p> 陳大樹很早就不把陳實當做簡單的孩子看待，他也沒看到過陳實沮喪的樣子。
聽到陳實遇到困難需要請教，陳大樹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父母會喜歡懂事的孩子，也會愛憐叫苦的孩子。陳大樹這時突然有了一種為人父母的真實感。
陳大樹還在走神，陳實已經(jīng)走進那間常年待著的書房。
達者為師，陳實很快埋頭于眾多‘老師’之中。畢竟，這些日子，蘭樹坊又收集了不少書籍。
“《慧心集》，這是禪宗慧因大師的一份隨筆。阿父還是有門道的，這書流傳可是不廣?！輼s寂滅，生死有?！@個我看不太懂?！?p> 陳實挑挑揀揀，也只是找出這一本值得看的書?？上А痘坌募泛退斚碌膯栴}并不相稱。陳實決定明天一早就去武院看看，希望還有教習在。
***
武院門前石林不像開始那幾日熱鬧，也還有十數(shù)人在觀看功法。
陳實看著關(guān)閉著的武院大門，決定先敲個門打個招呼試試。
他站在臺階上，快速地來了一遍九式，體內(nèi)骨骼血液相互協(xié)調(diào)產(chǎn)生的爭鳴聲，在陳實有意的控制下，慢慢地持久地向四周傳開。
石林中正在學習功法的眾人都循聲看去，他們沒看清那位少年的動作，只是見一位少年呆呆站在門前。
“剛剛是武院在敲鐘嗎？”石林中一位面色憨厚的中年漢子疑惑道。
“沒注意，或許吧。我們也第一次來這，不清楚?！睗h子身邊一位削瘦青年回了一句，然后把視線轉(zhuǎn)回在眼前的功法石刻。
“咦，門開了！”眾人只見武院左側(cè)一個小門打開，從里走出位高大的中年漢子。
陳實沒想到'敲個門'會把院長都請出來，趕緊問好道“院長好！”
梁成看著眼前的少年，他確實沒想到是陳實。
他在院子里隱約聽到九式功成后特有的響聲，還以為是哪一位天資卓越，依靠那片石林里的功法石刻就完成了虞陽功。不料是眼前這小子。
梁成盡量保持著平常那淡淡的語氣問道“放假了還來這，是想給武院站崗嗎？”
哪有小賊敢上武院放肆，這還用站崗嗎！陳實暗暗腹誹。
“打擾了院長，我只是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付教習。剛來到這，看著大家練習，情不自禁就也打了一遍?！标悓嵖焖俚亟M織語言。
“這次假期不易，教習們大都回去了?，F(xiàn)在武院除了些雜役，也就我和李沖教習在。先進來吧，聽聽看你是什么問題?！绷撼蓻]再追究，說完后轉(zhuǎn)身進了武院。陳實老老實實跟在后面。
看到武院又關(guān)上了門，石林中那位憨厚的中年漢子嘆道“我家那個小子，在武院只呆了一個月就出來了?，F(xiàn)在他知道后悔了，卻說自己沒臉面再來這武院。
哎，老張我今天看這玩意也不難啊。小子吃不了苦，看來家里那幾畝地以后都不能分給他?！?p> 眾人聞言，一時間紛紛打聽起了武院里生活是怎樣。
***
梁成帶陳實來到了講武堂，里面李沖教習正閑適地看著書。陳實瞥了一眼，是新一版的《名武者傳》，難道有新的名武者出現(xiàn)？
梁成揮了揮手，示意陳實說明自己的問題。
陳實早已打好腹稿，看著兩人說起了自己的想法“院長，教習。我完成九式后，想過找一只猛獸搏斗，期望在搏斗中全身心投入，借此磨練自己的武學。但是我在看到山中老虎時，卻難起爭斗殺戮之心。”
看著面無驚詫期待下文的兩人，陳實接著說道“我分析過自己的想法，九式完成后，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強大。就像付教習說的，我已經(jīng)可以成為一名武者。尋常野獸奈何不了我，在我心中那些老虎就像寵物一般?！?p> 梁成依舊面無表情，冷冷地開口道“簡而言之，你是感覺缺少對手是嗎？”
旁邊的李沖聽到這想笑卻又生生忍住。
陳實盡量忽略眼前兩人的面部情緒，思索著“如果拋開自己想要同步‘神意’與身體這個目的，院長說的也沒錯?！?p> 想到這里，陳實點了點頭，贊同院長那簡練的總結(jié)。
梁成想起前天文院長的回復，看著陳實說道“現(xiàn)在的你，缺少的是對自己實力的定位。你不知道在武者江湖中自己所處的位置。
或許你聽柳教習說過，完成九式后，才算脫離武院保護，等練上幾手鍛體功夫，就是一名鮮活的武者看客。在那之前，你們只能算作學徒。”
陳實點頭，嗯，還是院長文雅，學徒比娃娃可好聽多了。
“初出茅廬的武者，有能力獨自行走江湖。就算卷入尋常武者爭斗中，也能閃避爭斗余波避免誤傷，能在一旁或笑或驚地點評，是江湖中數(shù)量最多的看客。當然，相較而言，武院三年期學生，可以算作是有潛力的看客?！?p> 陳實想起話本里那些時不時驚呼‘??！是XX大俠，是XX神功’的橋段，臉上不覺微紅。沒想到，他在院長心目中是這種層次。
“當你能被眾多的看客認出來，開始變成爭斗的其中一方時，意味著你成了一名有了名氣的三流武者。
這名氣，往往通過花名綽號表現(xiàn)出來。有特點的武器功法，有名的戰(zhàn)績經(jīng)歷，這些都會影響武者的花名?！?p> 看來院長的花名很可能是‘冷面’‘無情’之類，陳實猜測道。
“當面對一群三流武者，你也能全身而退戰(zhàn)而勝之時，江湖會承認你的份量。你的花名在那個時代將具備唯一性，提花名比提你的名字還有用。這是二流武者的特權(quán)?！?p> “江湖中，數(shù)量最多的是初出茅廬的看客。爭斗最多的，是各種花名的三流武者。影響一場大規(guī)模戰(zhàn)斗勝負的，是稀少的二流武者。
至于一流武者，他們距離江湖很遠。他們已經(jīng)很少會直接參與江湖爭斗。
他們距離江湖也最近，因為他們把握著江湖門派功法的傳承。
他們身體已鍛煉修行至某個極限，蛻凡才是他們最大的追求。
一個門派沒有肉身極限的一流武者，也就無法因時因地更新自家功法。最后也就跟不上這不斷前進的江湖，門派終泯然于世?！?p> 陳實吃驚院長話中信息，也不免疑惑“可這江湖，又在哪？”
李沖體貼地給院長遞上一杯茶，梁成潤了潤口，接著說道“虞建國前，江湖無處不在。建國百年，則只有朝廷，沒有江湖。
蛻凡力量出現(xiàn)后，朝廷隱沒，宗派林立，江湖再起。
直至禁武令，武者江湖開始與普通人分割。而今虞皇宣武，人人可為武者，朝廷江湖已密不可分?！?p> 陳實沒想到今天能從院長這知道這么多秘辛，忐忑地說道“院長，我現(xiàn)在知道自己的位置了，我不急了，我要學的還有很多。今天我就先回家，等開學再見院長和教習了?！?p> 李沖看著陳實這模樣，終究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拍了拍陳實肩膀，說道“不要怕，院長今天和你說這些，也是因為你現(xiàn)在有這個資格。你知道大家為什么希望你盡快完成九式嗎？”
陳實想起和孔沐交流時的猜測，小心翼翼回答道“和虞皇清除兩大絕地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