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自古就跟死亡有著脫不開的關系,因為各個世界的生靈死后,魂魄都會通過引魂峽回到冥界,最后再通過引魂峽的輪回通道去往其他世界,完成輪回。
這樣的現(xiàn)象逐漸讓人們產生了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認為冥界一定到處都是游蕩的亡魂,尸骸遍野,腐臭熏天。
可實際上只有冥界人自己知道,這里其實跟其他幾界沒什么差別,而且相比之下反而更加山清水秀一些。
不過由于冥界先祖?zhèn)兞⑾碌囊?guī)矩,冥界人歷來是不與外界來往的,對外界那些臆想出來的說法,他們也一直都不怎么在意。
他們跟其他幾界唯一的聯(lián)系,基本上就只有那條一眼望不到頭的引魂峽了。
平時倒也還算安寧,可一旦發(fā)生戰(zhàn)亂,引魂峽就會變得格外熱鬧。
因為戰(zhàn)爭必然會導致生靈涂炭,而生靈涂了炭之后,他們的魂魄就會排著隊地奔向引魂峽。
好吧,其實是飄向引魂峽……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生靈死亡后,魂魄離體的瞬間就會失去意識。
雖然他們最后都會乖乖回到引魂峽,但在這種無意識的狀態(tài)下,他們是沒辦法靠自己來完成輪回的。
因此就需要有專門的人來負責引渡他們,也就是協(xié)助他們完成輪回。
這個人,被稱為遣魂官。
雖然那些失去意識的魂魄通常都會在原本的世界游蕩一段時間——游蕩的時間并不一定,短的只有幾天,長的卻能達到數(shù)年之久——然后再飄向引魂峽,但由于戰(zhàn)爭產生的離體魂魄基數(shù)太大,所以只要發(fā)生戰(zhàn)亂,就必然會導致大量魂魄源源不斷地涌入引魂峽。
而問題就在于,負責引渡這些魂魄的遣魂官……
只有一個。
畢竟各界之間的關系都還算不錯,除了五百年前險些毀滅靈界的那場被稱為“四元素之戰(zhàn)”的大混戰(zhàn)以外,到目前為止還真沒出現(xiàn)過什么大規(guī)模的戰(zhàn)事。
所以這遣魂官的工作,一個人倒也足夠應付了。
這份工作說起來,其實還挺有意思的。
因為遣魂官可以隨意查看那些前來報到的魂魄的魂錄……
人的一生會經歷非常非常多的事情,其中有半數(shù)以上,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漸漸遺忘。
但事實上這些經歷——無論是那些早就被遺忘的,還是死前仍然記憶猶新的——都會被悉數(shù)保存在魂魄的最深處,被稱為魂錄。
查看這些魂魄的魂錄,了解他們的生平,然后根據(jù)所了解到的信息,判斷他們下一世比較適合前往哪個世界,并協(xié)助他們完成輪回……
這就是遣魂官的工作。
每一個魂魄,都帶著一個獨特的故事前來。
并且在了解過他們的故事之后,還擁有為其分配新的人生的權利。
想想就知道一定很有趣!
嗯……
現(xiàn)在的這位遣魂官,就是這么被忽悠過來的。
自從上一任遣魂官把這個職位轉交給他,到現(xiàn)在已經過去了近百年。
人們都說,能堅持把遣魂官這份工作做到近百年的,也真算得上是前無古人了……
但天地良心,真不是他有多熱愛這份工作,而是實在找不到愿意接手這份差事的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他的稱呼漸漸從他的名字,轉變成了他的職位,就用遣魂官來稱呼他了。
稱呼這種事,他倒是真的不太在意,因為跟他本來的名字比起來,遣魂官反而還好一些……
只是一份工作做了近百年,再有趣的工作內容也會變得枯燥,再高漲的熱情也會被消磨干凈。
如今的他已經變成了一名略有些佝僂的老者,早就沒有了翻看魂錄的興致。
而且那些所謂的獨特人生看來看去也就那么回事,不是為情所困郁郁而終,就是想要為親友報仇最后把自己搭進去了……
理由五花八門,結局千篇一律。
橫批:死不足惜。
什么亂七八糟的……
總之,魂錄這種東西,圖個新鮮偶爾看看還好,看多了是真的容易自閉。
于是他就做了一個骰子,每來一個魂魄就擲一次,然后根據(jù)擲出的結果來將魂魄分配到相應的世界。
省時又省力。
骰子的四個面上分別寫著“魔、靈、幻、冥”,代表目前已知的“魔界、靈界、幻界、冥界”這四界。
還有一面畫了個“X”,代表重擲一次。
最后一面上邊畫了個“?”,代表目前尚且未知的世界。
魂魄通過引魂峽來到冥界的時候,只有一條通道,但要將魂魄引渡回其他世界,卻有五條不同的通道,分別代表五個不同的世界。
除了那四個已知的世界以外,這第五條通道,到現(xiàn)在也沒有人知道是通向哪里的。
起初他還對這個未知的世界挺感興趣,但察看過無數(shù)魂魄的魂錄之后,他始終沒能發(fā)現(xiàn)關于那個世界的任何信息,漸漸的也就不了了之了。
反正他的任務是引渡魂魄,又不是探秘未知世界,他可不想多生事端。
引魂峽外不遠有一個根須虬結的老樹樁,平時遣魂官就把它當成擲骰子的“工作臺”和休息時的座椅。
這一天,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坐在老樹樁上,一下一下拋著手里的骰子,百無聊賴地望著引魂峽,等著魂魄的到來。
拋著拋著,一個沒留神,骰子落下的時候擦過他的手掌,掉到了地上。
他嘆了口氣,不情愿地從樹樁上站了起來,慢騰騰地過去把骰子撿了回來。
等他回到樹樁上坐好,準備接著拋的時候,一抬頭卻看到一個魂魄已經飄到了他的跟前。
魂魄都是半透明狀的,只能看出一個大致輪廓,無法分辨具體的樣貌。
眼前這個魂魄依稀能看出是個四腳行走的野獸,具體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來到這里的魂魄究竟是人是獸,對于遣魂官來說都沒什么區(qū)別。
他盯著這個飄在自己面前的獸類魂魄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來活兒了。
他又慢吞吞地從樹樁上站了起來,隨手把骰子往樹樁上一擲。
朝上的一面寫著一個鮮紅的“魔”字。
“魔界?!彼衷诨昶堑纳砩蠋坠P勾出了一個代表魔界的泛著微光的符號,然后在魂魄背上拍了拍,魂魄就自己向通往魔界的通道飄了過去。
“來生順遂!”遣魂官對著魂魄的背影隨口說了一句。
來生順遂。
這是歷任遣魂官在引渡魂魄的時候都會說的一句祝福。
他當了這么多年遣魂官,每天都會把這句話說上不知道多少遍。
如今這句話再從他嘴里說出來,已經充滿了敷衍。
他并不認為自己多說了這么一句祝福,對方的來生就真的能變得多么順遂。
人生到底順不順遂,說到底還是要靠自己的。
但每次引渡魂魄的時候,他還是會說,哪怕說得再敷衍,再不情愿,也還是會說。
他也說不上是為什么。
或許是因為上一任遣魂官曾經交代過他很多次這話一定要說,也或許只是因為他這近百年的職業(yè)生涯已經讓他養(yǎng)成了根深蒂固的習慣,不說就會覺得少了些什么似的,渾身難受。
沒等他坐下,又一個魂魄緊跟著飄到了他跟前。
“嘖?!鼻不旯偬ь^瞥了一眼,結果這一瞥就愣住了。
這次的魂魄是個人了,不過讓他驚訝的并不是這個魂魄,而是這么會兒工夫,這個魂魄的身后竟然排起了隊!
一眼望過去,排著的一連四五個都是人形的魂魄,再往遠處看,引魂峽的深處竟然還有更多魂魄在往這邊飄!
“今天這是什么日子啊……”遣魂官挑起了眉毛。
“來生順遂!”等挨個給這些魂魄引渡完之后,遣魂官舒了口氣,撈起樹樁上的骰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但剛一沾到樹樁,他就“噌”地一下又蹦了起來。
因為他看到引魂峽深處又有不少魂魄向他飄了過來,大致一掃,也全是人形魂魄。
這是……又有什么地方發(fā)生戰(zhàn)事了?
遣魂官忍不住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不過好奇歸好奇,到最后他還是沒有花費時間去查看這些魂魄的魂錄。
游蕩在外邊的魂魄碰巧趕在同一時間飄回引魂峽,這在他漫長的職業(yè)生涯中也不算什么新鮮事了。
“來生順遂!”
他一次次擲著骰子,把這些魂魄全都分配妥當之后,正要松口氣,一抬頭,直接膝蓋一軟癱在了樹樁上。
一大批人形魂魄幾乎把寬闊的峽口填得滿滿當當,而且由于失去了意識,一個個都跟無頭蒼蠅似的,搖搖晃晃,無聲無息地向他這個方向飄了過來。
要不是他做遣魂官已經有些年頭了,非得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景象嚇個半死不可。
他捋著斑白的胡須定了定神,伸出兩指夾起樹樁上的骰子,冷笑一聲:“哼!小場面!”
“來生順遂!”
“來生順遂……”
“來!生!順!遂!”
“來生……順……遂……”
……
三個小時以后,畫符畫到兩手抽筋,“來生順遂”到口干舌燥的遣魂官癱在樹樁旁邊氣喘如牛,每一口氣都喘得像是快要抽過去了一樣:“冥心大人……老臣……怕是要……先行去了……”
過了一會兒,冥心的臉忽然從上方探了過來:“你在干嘛?”
遣魂官立即止住喘息,氣定神閑:“仰望您?!?p> 冥心笑了笑:“別鬧了,快起來吧!”
遣魂官盯著冥心伸過來的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的手伸出去,讓冥心將自己拉了起來。
遣魂官這個職位,光是看沒人愿意當這一點也知道,地位必然是十分卑微的。
冥心貴為冥王,卻親自伸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連遣魂官自己都覺得這不太合規(guī)矩,但冥心的表情卻仿佛是做了一件理所應當?shù)氖虑椤?p> 而這,正是冥界的人們奉他為王的原因。
他對所有冥界的子民都一視同仁,把每一個人都當成自己的家人一般對待,所以幾乎每一個冥界人都發(fā)自內心地敬愛著這位冥王。
說起來,冥心也算是各界當中唯一一個不靠實力或血統(tǒng)上位的王了。
冥心看了看空蕩蕩的引魂峽:“有人跟我說,看到引魂峽這邊有些異樣,是出什么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