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負

　　“這……太多了?！比~弘沒想到對方一送就是這么多，他略一換算，簡直等于誰家孩子上了高中直接送三四萬當禮金，太豐厚了。

　　哪知沐舉人卻拍了拍另一側(cè)的口袋，道：“這里面裝著千兩銀票，不算在嫁妝里，你不再考慮一下？”

　　“謝老先生。”葉弘伸手接過一百兩銀票。

　　“唉。”沐舉人輕聲一嘆

　　縣里的大戶都愿意資助優(yōu)秀的童生秀才，可第一次見面直接送一百兩銀子賀禮的，卻從來沒有過，更不用說帶著一千兩銀票，而且想送還送不出去。

　　馬車漸漸減慢，車夫在外面道：“老爺，前面就是葉童生家，好熱鬧，酒席擺了半條街。”

　　葉弘準備下車，沐舉人道：“聽說你赴考的時候是坐牛車去的？”

　　“是?！?p>　　“那這輛馬車和三匹馬就送你了?！便迮e人輕描淡寫道。

　　“啊？使不得。您太客氣了，這馬車我不能收?！比~弘知道這沐舉人的馬車和三匹馬都不普通，加起來至少值一百五十兩銀子，整個棲霞縣能坐得起這種豪華馬車的人不到二十個。

　　沐舉人卻道：“我是看中你的才學和氣節(jié)才贈送馬車，你這等奇才若是連馬車都沒有，是我棲霞縣之恥，也是我楚國之恥！有了馬車，你去弘洺府求學或去他處游學都葉便。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你的小媳婦著想，也要為你的身份想想?！?p>　　“可是……”

　　“葉才還直言果斷，現(xiàn)在怎么婆婆媽媽！我走了，我家里還有小媳婦盼著你，你要是撞了南墻，記得回頭！”沐舉人說完灑脫地下車離開。

　　車夫把鞭子遞給葉弘，跟著沐舉人走去。

　　葉弘喃喃自語：“可是我想說養(yǎng)三匹馬太費錢了?！?p>　　前方沐舉人的身形一顫，加快腳步。

　　葉弘遙遙向沐舉人一拱手，算是謝過，他知道沐舉人并非毫無私心，愿意給他這么多錢無非是投資，不過無論怎樣，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都是很大的幫助，畢竟以后需要錢的地葉太多了。

　　葉弘扭頭向家門口望去，就見那里張燈結(jié)彩，十多個大紅燈籠掛在半空的繩子上，燈籠下面是一張張杯盤狼藉的桌子，桌子上還有馬燈，照著一張張喜悅的笑臉。

　　酒席本已經(jīng)結(jié)束，可很多人都沒走，許多大漢正在喝酒劃拳，小媳婦老婦人則在一起聊著家長里短。

　　“弘哥兒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身，眾人一起看向葉弘。

　　隨后葉弘家從里到外全都熱鬧起來，葉弘的親戚、鄰居、同窗，熟悉的，不熟悉的，紛紛走出來迎接。

　　許多人不自覺地稍稍彎腰，露出謙恭的笑臉。

　　每個人的眼里都有濃濃的羨慕之色。

　　少許人暗暗悔恨，早知道葉弘有出息，以前應(yīng)該加倍對葉弘好。

　　最先走上來的不是親朋好友，也不是鄰居同窗，而是七八個濃妝艷抹的媒婆，她們此刻突然變得力大無窮，幾個人幾乎有鐵索橫江之能，擠開其他人，迅速撲過來。

　　“哎呀，葉公子你可回來了！”

　　“恭喜葉老爺高中案首，老身給您道喜了?！?p>　　“恭喜葉公子，嘖嘖，我早些年還抱過你呢，你還尿了我一身，那力道真足，差點把我沖了個跟頭，一看就是狀元的命！”

　　葉弘哭笑不得，這媒婆說的也太夸張了。

　　接著媒婆們圍著葉弘七嘴八舌，有的問葉弘有沒有看中的姑娘，有的讓葉弘提條件，還有的給葉弘介紹張家的姑娘趙家的閨女等等。

　　在她們看來，葉弘將來是要當舉人老爺?shù)娜?，怎么可能會讓一個丫鬟當正妻，哪怕紀伶兒很美。

　　這時候婚姻講究的是門當戶對。

　　葉弘正要客氣推辭，就見紀伶兒站在門口，望著他和媒婆們。

　　紀伶兒在葉弘面前永遠是又像姐姐又像母親，不曾抱怨，也從不生氣。

　　這一刻，葉弘從她眼里看到深深的擔憂，如同一只小貓看著自己最喜歡的線團被人搶走，只能遠遠地望著，卻無能為力。

　　紀伶兒就那么看著，不爭不搶，和以前一樣，默默地守候。

　　葉弘心里突然很難受，不由自主脫口喊道：“伶兒姐，你挑個吉日，我正式娶你過門，做我妻子，我等十多年了！”

　　兩人四目相對。

　　全場一片寂靜。

　　紀伶兒白凈的面龐瞬間變紅，原本暗淡的雙目比星空都璀璨，這一剎那的絕世風華仿佛照亮整座縣城。

　　在場的男人全都被此刻的紀伶兒迷住。

　　“胡說八道！”紀伶兒嬌嗔道，稍稍提起裙子，轉(zhuǎn)身向屋里跑去。

　　她的步子很輕快。

　　很多人跟著大聲起哄。

　　那些媒婆則變了臉色，這是怎么回事？

　　葉弘道：“多謝各位嫂嫂嬸嬸，我會娶伶兒姐為妻，此生絕不改變！你們還是去找別人去吧?！?p>　　媒婆們面面相覷，但一個媒婆笑著道：“以前別人都說伶兒姑娘是一朵鮮花插……咳，說她倒霉，可我一直說你們兩個很般配，現(xiàn)在怎么樣？全縣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誰敢說你配不上伶兒？不過呢，你將來可是舉人老爺，就算伶兒當了正妻，還需要妾室陪襯，不然人人都會罵她是妒婦。我認識好幾個正經(jīng)人家的好姑娘，給別人當妾室是一百個不愿意，可要是給葉案首當妾室，那是一萬個愿意！”

　　“是啊，葉老爺你不僅需要妾室，還需要使喚丫頭，我認識兩個不錯的小丫頭，聰明伶俐，都是美人坯子。改天我?guī)齻儍蓚€來讓你看看。”

　　葉弘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時才意識到古代的最大問題，在他看來很不可思議的事，在這里的人看來很正常，而且這些人都把傳宗接代當成第一大問題。

　　葉弘自從見識了畢兆宇紙上談兵的力量，心中危機感更強烈，現(xiàn)在連身體都沒養(yǎng)好，根本不會想什么妻妾的事。

　　“小然，你幫我看著這輛馬車，是沐舉人送我的。謝謝各位到場祝賀，吃好喝好，我還有事，先回屋?！?p>　　葉弘繞開媒婆向家里走去，一路上不斷有人向他打招呼。

　　平日里瞧不起他或覬覦紀伶兒的幾個表兄堂兄，更是處處陪著笑臉，生怕葉弘發(fā)跡了報復(fù)他們，所以拿了不少銀錢來。

　　雙甲案首的名頭太大，凡是跟葉弘有點關(guān)系的人幾乎都來了。

　　葉弘家里什么都沒有，最后這些來賓自己張羅了一頓酒席。

　　進了院子，葉弘本想跟紀伶兒說說話，但院子里都是一大幫喝多了親友，他們一起過來敬酒，這種時候不能不喝，葉弘只好陪著。

　　喝酒的時候葉弘尋找紀伶兒，但紀伶兒故意躲著她。

　　幾杯酒下肚，葉弘感到不舒服，于是假裝喝醉了往桌子上一趴。

　　一直躲著葉弘的紀伶兒急了，急忙走過來，找了幾個親戚把葉弘扶回屋里，放到床上。

　　紀伶兒讓其他人離開，然后脫掉葉弘的外衣，又用濕毛巾輕輕給葉弘擦臉。

　　最后紀伶兒給葉弘蓋上被子，坐在床邊，借著朦朧的月光看著葉弘，也不知怎么的，她心中第一次有了甜蜜的感覺。

　　以前的紀伶兒根本沒有時間去想感情的事，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好好照顧葉弘，讓葉弘讀書成才，等以后死了，對葉弘的父母有個交代，這份責任一直鞭策著她。

　　現(xiàn)在葉弘終于考上童生，而且是雙甲案首，她心里的重擔終于去了大半。

　　她今天本來高高興興和親戚一起準備宴席，等著葉弘從文會上回來，可隨著媒婆的到來，她的好心情全部消失。

　　紀伶兒害怕了。

　　她以前不曾怕過，因為她內(nèi)心有堅定目標，可現(xiàn)在完成了目標，心里就好像空了。

　　她發(fā)覺，現(xiàn)在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葉弘，可那些媒婆和那些大戶人家似乎要搶走她的葉弘。

　　就在她最擔心的時候，葉弘回來了，而且當眾求婚。

　　紀伶兒終于知道，沒有人能奪走葉弘。

　　紀伶兒情不自禁甜甜地笑起來，然后伸手摸了摸臉，羞的滾燙。

　　“小弘他，真的不一樣了?！奔o伶兒心里想著，原本空蕩蕩的心里慢慢充實起來，臉也越來越紅。

　　以前，紀伶兒的目標是讓葉弘長大成人，而現(xiàn)在，她的目標是當好葉弘的妻子。

　　葉弘睜開眼，看到紀伶兒那嬌羞的笑臉，如月光下盛開的桃花，簡直是仙女下凡，不由得心動。

　　紀伶兒沒想到葉弘突然睜開眼，又驚又羞，下意識要逃跑。

　　葉弘?yún)s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輕聲說：“我裝醉的，就想找機會跟你說說話?！?p>　　紀伶兒滿面羞紅，往日姐姐般的樣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低著頭，輕嗯一聲，任由葉弘握著。

　　“我的外衣里有一百兩銀票，是沐舉人送的，你拿著放好。從今以后，你不要再給別人做工，也不準做粗活累活，聽到了嗎？”

　　“可是……”

　　“沒什么可是，你為這個家勞累了這么多年，該歇歇了，以后，這個家我頂著！”

　　紀伶兒緩緩抬起頭，少了幾分羞澀，多了幾分感動，道：“好，我聽小運的。”

　　“加上別人送的禮金，夠我們花很久。你去雇個女傭或買個丫鬟幫忙做家務(wù)，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閑著，玩，還有吃，把身體養(yǎng)好，知道嗎？”

　　“嗯。”紀伶兒眼圈發(fā)紅，她沒想到幸福來的這么快，而且比她想象中好無數(shù)倍。

　　“這些年，苦了你了。”葉弘輕嘆。

　　哪知紀伶兒不僅沒有繼續(xù)流淚，反而用少見的堅定語氣道：“以前會覺得苦，現(xiàn)在看到你有出息，我一點都不覺得苦！我現(xiàn)在很甜！”“對了，過兩天祭拜過眾圣后，我還會參加一個文會”

　　“你參加文會只管去好了，告訴我這個婦道人家干什么”

　　“因為我的目標是為棲霞縣拿下醉香文會的最高獎勵”

　　“這不是挺好的嗎”

　　“等等，醉香文會，醉香樓不是一座青樓嗎”

　　“沒錯，而這次文會的最高獎勵就是在醉香樓與夢茵兒共處一刻”

　　“夢茵兒又是誰”

　　“一個比醉香樓花魁還漂亮的女子”葉弘有些緊張的盯著紀伶兒，但心中卻已經(jīng)暗下決心，只要伶兒姐不高興，他就算冒著得罪陶縣令的風險，也不去什么亂七八糟的醉香文會?！芭丁奔o伶兒低下了頭，似乎在思索什么?？粗o伶兒的樣子，葉弘瞬間急了起來。

　　“伶兒姐別生氣，小弘不去什么醉香文會了，也不去見其他女子，就在家里陪著伶兒姐，伶兒姐別生氣了，好不好”

　　看著葉弘憋得小臉通紅，手忙腳亂的樣子，紀伶兒婉然一笑?？吹郊o伶兒微笑的樣子，葉弘松了一口氣。

　　“我有那么狹隘嗎？”紀伶兒微笑著又說道

　　“沒有，沒有，伶兒姐寬宏大量，伶兒姐笑起來最美了”

　　“只要你喜歡便去吧”“好的，不，不好，不喜歡，我葉弘這輩子只喜歡伶兒姐一人”

　　“我知道小弘最愛姐姐了”紀伶兒臉色微紅道。

　　兩人其樂融融的聊了一會兩個人又聊了一陣，葉弘酒勁上來，緩緩睡去。

　　第二天，葉弘睡到日上三竿，穿好衣服走出來，發(fā)現(xiàn)紀伶兒正喂雞，而三匹馬已經(jīng)卸下挽具，正拴在雞窩旁。

　　“伶兒姐，早?！?p>　　“早?！奔o伶兒直起腰看著葉弘，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我去給你熱飯，你還要去圣廟參拜眾圣，吃完就坐馬車去吧。”

　　“又不是出遠門，走著去就行。”葉弘道。